TOP
Image Alt
  /  People   /  Celebrity   /  謎團本質 本格推理大師島田莊司

謎團本質 本格推理大師島田莊司

島田莊司向來被定義為「本格派推理」,但他卻向本刊表示自己剛出道時其實更偏愛社會派的推理,對他來說,討論小說,與其聚焦於定義與分類,對社會的影響力可能是他更關切的意義。

「我要感謝島田莊司先生,他二三十年來持續不輟的創作,這些精彩作品給了我很深的啟發……」由皇冠出版社舉辦的第三屆「島田莊司推理小說獎」首獎得主之一的胡杰在發表感言時,提到了島田莊司的感謝,島田莊司是日本知名的推理小說作家,由出版社以他提倡的「本格推理」觀點來設立華文創作獎項,首獎得主的作品還能發行四種文字版本,便能略為窺知他在推理小說界的份量,但談起島田莊司的精采,除了創作本身,他面對文壇的態度與參與社會運動的作為,也都有諸多可觀、可敬之處。

爭議不斷的寫作路

島田莊司的精彩處,要從他引起的爭議來理解,在創作上,他33歲發表第一本推理小說《占星術殺人魔法》就是個爭議的開始,以現在的眼光來比較這部著作與當時其他推理小說,說此書是「技驚四座」並不為過,當時日本推理小說界流行的是「社會派」風格的作品,偏重社會背景的描寫,較不重視謎團或詭計本身,但占星術一書卻有著扎扎實實的謎團結構,因而此書被認定在流派歸屬上,較偏向在日本文壇沒落多年的「本格派推理」,並且改革了過去本格推理為人詬病的怪力亂神。占星術一書擁有設計精巧的詭計,人物塑造也相當有血有肉,但風格實在與當時的主流相去甚遠,文壇似乎還未作好準備來接受這樣的「前衛」,當時這本小說不僅未能斬獲任何獎項,還招來小說界前輩的惡評,不過,創新而強烈的風格還是引起書迷關注。

「島田莊司的小說有相當強烈的啟發性,作品不會拘泥在一個框架裡,經常實驗很多過去作家們都沒嘗試過的方式,推理小說基本上是定型的類型,有某種套路,不脫離謎團展開、搜查、解謎等三個過程,先安排一個有趣的謎團之後,再跟據這個結構,安排各種關係人展開搜查,然後解謎,推理小說的精神就是解決謎團的過程,而島田莊司的很多作品都在企圖挑戰這個固定的結構之下,他會作很多不同的實驗。」曾得過皇冠小說獎百萬首獎的台灣推理小說家既晴為多本島田莊司中文版小說撰寫過導讀,他言簡意賅的解釋,對推理小說迷與創作者來說,島田莊司小說的迷人處在於實驗性與啟發性,不斷推陳出新、自我挑戰是他踏入文壇近40年不變的堅持,也因此獲得讀者的推崇,但這一點卻讓島田莊司在眼光保守的日本推理小說界備受壓抑。島田莊司不只在創作風格上不被文壇欣賞,連他對文學小說類型的定義也備受抨擊,由於他生長在社會派推理小說盛行的年代,但嗜讀歐美、日本古往今來各類型推理小說,讓他始終抱著「不該只重社會性描寫,推理小說還是要有精彩的謎團才行」的想法,日後不僅在創作上實踐,當他所奠定的讀者群穩定了,開始有新作家如綾辻行人,也朝著「本格派」的路數來創作,基於鼓勵後進與新類型小說加入市場的心情,島田莊司發表了不少自己對「新本格推理」的定義與觀點,也在文中推薦這些作者,然而一如往常,他的發言還是受到不少批評。

謎團的本質

雖然因為性格率直、堅強,也擁有龐大讀者群,島田莊司可以不顧文壇上的翡短流長,但他所提出的「本格派」看法,還是引起海內外文壇的廣泛討論,許多年來他都被貼上「本格推理大師」的標籤,這回趁著他來台頒獎,本刊實地採訪大師的觀點,卻發現島田莊司的創作觀點並不如眾人想像中複雜,「在我成長的年代,市面上很少本格派小說,所以我就自己開始寫,不過我其實很喜歡松本清張的小說,讀他的小說比江戶川亂步還要多,我一開始創作的小說,在自己看來是比較偏社會派的,不過我認為的社會派跟大家認定的,可能也不盡相同。即使我寫的是本格推裡,那些巧詐的詭計或說是謎團,多半都來自社會高度發展後所導致的負面人性,無論如何我都是以當時的社會背景來寫,直接結合社會背景與詭計兩邊,一開始就沒有刻意分成兩種風格,我總是整合兩者來寫,而不覺得自己只是分屬於其中哪一個。」島田莊司的回覆,提醒了我們,與其以分類的觀點來看他的小說,不如回到閱讀小說最初始的判準,也就是好看或者精彩與否;詭計或社會背景、寫實面的比例孰輕孰重,放在這個標準底下來看,也就不成問題。

事實上,不只是創作與文學類型觀點,「對抗僵化的體制」一直是理解島田莊司其人其事最適切的角度。「高度經濟成長期的尾端,人心是很保守的,任何事只要沒有前例,想當第一個就會受到很大的批判與壓力,我寫《占星術魔法》時,因為推裡界以松本清張的作品為典範,但我的作法有點打破當時的慣例,因此受到了批判,後來文壇好似恩准我開始寫一般性的作品,但寫著寫著,當我再度開始寫與大家不同的作品時,又再次被指責,大家覺得你為何就是不能待在一個比較正常的地方呢?包括後來,我寫了非小說的真實刑案調查紀錄《秋好英明事件》,先不提刑案調查本身,大家首先就覺得『你不該寫真實的東西』,還有後來我大力推荐綾辻行人等一群年輕作家,推動新型態的本格推理小說,也都照樣被文壇強烈抨擊,總之,只要跟別人不一樣,就會受到批判。在文壇之外,我參與冤罪平反運動時,大部分的運動份子都是學生時代參與過某些反對運動,導致之後不易找到工作的人,就連他們也對我說『你是小說家,應該賺了很多錢了吧,何必來跟我們一起抗爭』」

島田莊司不論在文壇或社會運動中都像是隻孤鳥,而文壇其實就是社會的縮影,保守僵化而不容異己,但初出茅廬就遭受前輩無情批判的他並未因此氣餒,雖早期作品中不乏「向主流低頭」的例子,但他很快地便認清自己的方向,在穩定讀者群的支持下,像是鐵了心一樣,再也不去理會外界怎麼說他,執意順任自己的創作觀點,寫出一部又一部風格奇特的作品,雖說文壇對他的貶抑不曾稍減,但這些壓力到頭來卻彷彿成為某種養分,深刻地滋長島田莊司的正義感與同理心,八○年代後期,他的隨筆或雜談文章中,大量出現探討環保、戰爭、現代人精神病與日本的死刑爭議等等,並且並非僅止於書面資料的整理與漫談,他自發性地長期投入重審冤案工作,除了曾投書日本法務部,想了解更多死刑判細節,也寄問卷給與死刑犯,與死刑犯通信,其中一位名叫「秋好英明」的死刑犯甚至與他長期通信。

一定要讓不對的事改變

秋好英明在1976年涉嫌殺害妻子一家人,在1985年初審判處死刑,隔年島田莊司發表此案的紀實調查之作《秋好英明事件》,其後更出版《與死刑犯秋好英明的書信集》,而最是戲劇化者,莫過於在後來的判決過程中,此案竟翻轉成功,秋好英明最後被無罪開釋,「推動重審冤罪中,我發現大約有五分之一的死刑犯會很認真地表示自己的確沒有犯案,當我展開實地調查,也發現這些人根本沒有犯案的可能性相當高,但當時的檢察體系中,上級給基層的壓力是相當大的,不少檢察官即使心知有誤,還是為了想升官而不理會,先把案子了結再說。我在文壇曾受到相當大的壓力,因為有被批判的遭遇,所以了解日本社會中的確有這種陰險扯人後腿的事,當事人明明什麼事都沒有作,卻因為難以獨自抵擋外來的壓力而一輩子蒙冤。」島田莊司至今憶及當時的社會情狀,依然再三強調「我覺得這個社會是很不對的,我一定要讓他改變!」

「一定要讓不對的事改變」是八○年代中後期以降,他作品裡一句若隱若顯的吶喊,而對相關議題所作過的深入研究與參與冤罪平反的實際經驗就成為小說中最精彩的血肉,例如長篇巨制《淚流不止》被中文版導讀者喻為「島田莊司的冤案現場」,在多達800頁的驚人篇幅中,以女主角通子悲苦的前半生,串起宛如大河劇般,時光跨度長達半世紀,長達家族三代的女性受虐史;以通子敗德與自卑的矛盾言行與心理狀態,以及她所涉入的刑案,來追溯通子家族歷代女性的身世謎團,情節涉及昭和二○年代的人口拐賣情況、大家族中男尊女卑的劣習、性侵、亂倫與現代的嗑藥與偷拍等等,島田莊司將推理小說中的謎團與詭計編織進深刻的時空背景中,對於社會風俗、人性、司法審判制度等等都有深刻描寫。除了對社會狀況的反省,對於宗教、戰爭等人類文明中種種弊端的關懷,也都成為小說中的素材,對於這樣的安排,自然有不少本格推理小說迷感到排斥,認為過多現實面是種閱讀上的負擔,但相對的也有很多原本並非推理小說迷的人,因為他小說所揭示的思考深度與重量,而開始讀起了島田莊司。在進入千禧年之後,追求創新的島田莊司還是在創作語文學觀上提出新看法,認為「21世紀新本格」應該融入基因科技、複製器官等等新世紀的科技議題,不過讀者也會發現,島田莊司的新系列其實也像極了影迷們鍾愛的經典科幻片,再怎麼冰冷前衛的議題,都因為對人性與人類文明的關懷而變得溫暖,從這個角度來看,島田莊司其實也一點也不叛逆,小說所揭櫫的傳統正義感與道德意識比反對他的人更為高遠,而這也是不分世代讀者對他推崇備至真正的原因。●○

Photo/韓承燁

Share:
0
    0
    您的購物車
    購物車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