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這篇文是女兒要舉辦婚宴的前一天晚上，這個月有太多事情要確認，光是宴席上的賓客桌位，就在一個多月前先是排了一份座位圖，卻因為幾乎每天都收到更改的訊息而每天要再調整一遍，像是跳針一樣，每天拿出名單反覆修正，更正，校正情況，到最後一天都還在改變！根本沒有沉澱自己的心情感受一下，女兒即將出嫁是什麼感受？有人說，一定很開心！很幸福！有人問，會感傷嗎？會不捨嗎？仔細想一想，根本就沒有覺得自己的女兒要離開自己啊！不是跟往常一樣嗎？只要需要對方，想念對方的時候，我們隨時會在彼此的身邊！

回想自己跟女兒相處的過往， 我們就跟朋友一樣，我幾乎從來沒有命令女兒要做什麼，不做什麼！而我的女兒也把我當成好朋友一樣，什麼事情都會跟我分享，初戀也好，課業也好，未來的夢想也好！我們沒有過什麼衝突，吵架，冷戰，因此，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失去女兒的一天，除了那一次，十年前女兒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叫做「造釉細胞瘤」，那是一種本來應該往上長到牙齒的琺瑯質，讓牙齒像是上了一層釉使牙齒美麗的東西，最後卻長到牙齦裡並形成需要切除的惡性腫瘤，我記得最清楚的畫面是，醫生告訴我要拔掉她的五顆牙齒，挖掉牙齦下的腫瘤，而這牙齒以後再也不會長出來了，並且說有可能會因此傷到神經，以後臉部神經可能會有半邊不受控制。我從醫生辦公室走出來，心裡覺得很無助，一個17歲的女孩，如果半邊的顏面神經失控，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當時腦子一片空白，真的只能在虛空中求神保佑，那時候我的腦子浮現聽過的一句話，「要有堅強的母親，才會有勇敢的孩子！」

因此，我只能反覆默念著這句話並跟自己說，你要很堅強，你若是軟弱的哭泣，女兒會更恐懼！就這樣我走回女兒的病房，用很輕鬆的語氣，告訴她說她要做一個手術，手術醒來，一切就沒事了！女兒沒有哭，聽到的那一刻沒有，進手術房沒有，出手術房也沒有，半夜因麻藥反應整夜嘔吐的時候也沒有！她唯一出現了臉上的不悅，是當時無法說話的她，跟醫生比了比自己鼻孔裡的鼻胃管，做了一個拔除的手勢還有比了自己的中指，醫生看著她這樣反而笑了，馬上允諾她拔掉鼻胃管。以後的日子，若是我跟女兒有一點點的小摩擦，或是對她的言語行為有所微詞，只要想起在醫院病房她在半昏迷中起床嘔吐，滿口腔的鮮血的模樣，我都充滿感謝，我感謝神仍然還給了我一個健康的好孩子，我更感謝她能這麼堅強地度過這個難關。從此，我們母女只要談論到跟健康美麗有關的資訊，都會一起去實驗，一起去體會，一起努力，一起完成，然後跟對方分享！

明天，這個我珍愛的寶貝要牽著一個英俊男孩的手，在眾人的祝福之下，共組他們未來的家庭，並且攜手一生，我一點都不擔心她，因為我知道，她比我還要堅強，因為曾經有過苦難，她會比我更珍惜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在我腦海裡，她是個浪漫的孩子，在醫院的長廊，我們一起散步，那個跟著我們一起散步的點滴瓶吊架，長長的高高的，走在我們身邊，女兒給他取的名字，叫做「高小白」，她說：「媽媽你別擔心，你沒來的時候我會叫高小白陪我散步！」

你的樂觀跟幽默感讓我引以為傲的對你未來的一半說，臭小子！你娶到我的女兒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TEXT 影視製作人、導演 柴智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