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黛安娜 王妃的美麗與哀愁
黛安娜王妃短暫的一生,宛如一則美麗卻哀傷的安徒生童話。雖然她受到全世界的愛戴,但始終沒能獲得丈夫的愛……
英國人向來以含蓄內斂為美,認為有教養的淑女紳士絕不可過度表露喜怒哀樂,無論情緒波動如何洶湧,外表亦應渾若無事維持淡定。不過,1997年9月6日,沿路守在肯辛頓宮(Kensington Palace)與西敏寺大教堂(Westminster Abbey)之間的上百萬英國民眾徹底崩潰了,男女老少自動自發徹夜守候,站立街頭哭泣拭淚,目送他們真心敬愛的黛安娜王妃(Diana, Princess of Wales)走完塵世的最後一段路。倘若德高望重的女王殯天,基於傳統因素與超過半世紀的深厚情感,英國人民有此反應或許比較容易理解,但黛安娜王妃完全不同。她並非與生俱來的王室成員,她獲得的景仰尊崇全憑自己一言一行的積累,加上她的意外身亡令人措手不及,使得英國乃至全球許多民眾都表現出非比尋常的哀戚反應─據估計,當天約有20億人觀看葬禮轉播,於電視機前悼念。儘管與世長辭20年了,長子威廉王子(Prince William)業已娶妻生子,黛安娜王妃仍舊持續散發善與美的能量,宛如天使般照拂世人。
情竇初開即步入婚姻
愛,是黛安娜王妃巨大能量的泉源,也是難以填補的巨大黑洞。她一生不斷地付出愛,可惜始終沒有獲得足夠的、能滿足她的愛,施與受之間絲毫不對等。她的童年生活稱不上幸福愉快,父親約翰史賓塞(Edward John Spencer)屬於老派英國人,原封子爵,後繼承其父的伯爵爵位,溫文儒雅卻遙不可及;母親在她六歲時離開了這段婚姻與年幼的她,兩年後正式離婚並改嫁,母女關係並不親密。她曾一度以為,父母失和全是她的錯;另一方面,又覺得自己被遺棄,造成內心難以抹滅的創傷,讓原本就文靜羞怯的她更加沉默,唯有面對兔子、天竺鼠、金魚等寵物時才會喃喃自語。幾年後,按照英國上流社會的慣例,黛安娜被送往寄宿學校就讀,更形加劇她的恐懼,以為連父親都不要她。雖然習慣了校園生活的黛安娜人緣頗佳,但她似乎和所有人都保持一段距離;她不喜歡出風頭,最喜歡藏在人堆裡,學業成績更是乏善可陳。據說,她首次參加學校話劇演出,扮演的是一個玩具娃娃,她之所以同意這樣的安排,是因為一句台詞也沒有。
與父母親的愛相較,丈夫的冷漠對待更令滿心憧憬的黛安娜失望透頂。她和查爾斯王子(Prince Charles)相識於1977年,當時,她的大姊莎拉史賓塞(Sarah Spencer)是王儲的緋聞女友,據傳兩人交往了九個月,輿論一度認為莎拉很有可能成為未來的英國王后,可惜她於社交界太活躍,缺乏王室成員交往對象應有的低調謹慎,因此王儲與莎拉漸行漸遠,卻和黛安娜愈走愈近。有媒體大膽揣測,王儲選擇黛安娜為妃的最主要原因,正是她的沉靜寡言。當年的查爾斯王子堪稱全世界排名數一數二的鑽石單身漢,是無數懷春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能夠獲得他的青睞,令涉世未深的黛安娜受寵若驚,正式交往不到一年便接受王儲的求婚,殊不知她正步上母親的後塵─情竇初開尚無其他戀愛經驗,年紀尚輕就嫁給年長許多的丈夫(她母親出嫁時才18歲),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間接導致婚姻生活的失敗。更遺憾的是,黛安娜的婚姻從頭到尾都夾了一個第三者─與王儲藕斷絲連的前女友,現封為康瓦爾公爵夫人的卡蜜拉(Camilla, Duchess of Cornwall)。

夫妻個性南轅北轍
從日後揭露的諸多訊息來看,查爾斯與黛安娜自開始便注定不可能白頭偕老。盛大轟動的「世紀婚禮」一結束,查爾斯王子帶著整套釣魚工具和若干書籍,與新婚王妃登上布列塔尼亞號皇家遊艇(Her Majesty’s Yacht Britannia),展開為期12天的地中海蜜月旅行,但旅程絲毫沒有任何甜蜜浪漫的氛圍。王儲釣魚的時候,黛安娜若願意可在一旁觀看相陪,若不願意,去做自己的事也無所謂,更別期望查爾斯拋下釣竿或書本陪伴她。蜜月尚未結束,黛安娜已明白,她必須在各方面無條件遷就夫婿,查爾斯不會為任何人改變原有的生活方式。而在王儲眼中,黛安娜只是個沒主見的孩子,理應以他馬首是瞻。頭幾個月對黛安娜來說特別難熬,婚姻生活似乎遠不如期待中那麼浪漫美好,丈夫的愛若有似無,距離這麼近卻又如此遙遠,她必須孤獨且無助地面對繁文縟節和人生新角色,以及令人窒息的媒體追逐。雖然夢想成真,如願嫁給從小就崇拜的偶像,但她一下子好像踩在雲端,一下子又陷入深淵,越來越沒安全感。
另一方面,夫婦倆個性與生活情趣的差異實在太大,幾乎沒有任何共同之處。查爾斯王子是劍橋大學畢業生,特殊的身分令他從小見慣了各種大場面,在人群中總能談笑風生。黛安娜沒上過大學,社會經驗相當有限,人生閱歷更是不足,單純得像張白紙,頃刻間被推到最前線,她只能報以羞赧的微笑。此外,查爾斯熱愛騎馬與打馬球,每星期三到四次從不間斷;黛安娜十歲那年騎馬摔斷手臂,心裡有陰影,從此對馬敬而遠之,她擅長的網球卻是丈夫鮮少接觸的運動。還有,查爾斯愛聽歌劇,黛安娜喜歡芭蕾和流行音樂。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潛在的危機陸續浮現,造成夫妻倆難以彌補的隔閡,枕邊人形同陌路人。他們在公開場合依舊維持「工作夥伴」的關係,履行王儲與王妃的責任義務,也滿足了世人對「童話故事」的幻想,但私底下除非事關兩個兒子,兩人從不交談溝通,各過各的生活。1986年,王儲一家四口前往西班牙的海島度假,沒等假期結束,查爾斯拋妻棄子提前離開,官方說法是王子去蘇格蘭釣魚,事實上,他與卡蜜拉在蘇格蘭秘密約會。結婚才短短五年,這段婚姻已經死亡。
新歡終不敵舊愛
最近出版的卡蜜拉傳記《The Duchess: The Untold Story》,從一個截然不同的角度闡述了查爾斯與黛安娜的婚姻。專以英國王室為寫作題材的作家朱諾爾(Penny Junor)訪問了多位卡蜜拉的親友,揭露不少爆炸性的內容。作者認為,黛安娜嫉妒心重且有偏執妄想,活在「女性雜誌的浪漫幻想世界」裡,不滿查爾斯老是工作卻不肯多花時間陪她。朱諾爾還寫道,查爾斯向黛安娜求婚後,卡蜜拉即中止了她與查爾斯的肉體關係,因為她丈夫四處拈花惹草,深能體會不忠的丈夫帶給妻子的痛苦。此外,當卡蜜拉得知黛安娜對自己有意見時,立刻與查爾斯保持距離,設法避開可能會碰到面的社交活動。不過,查爾斯確實經常與她通電話,有時黛安娜就在身旁,結果導致可怕的爭吵。最末,查爾斯因婚姻失和瀕臨崩潰,而卡蜜拉是唯一真正了解他、能夠幫助他的人,兩人頻繁的電話聯絡終於引發舊情復燃。
其實,早在訂婚初期,黛安娜已意識到卡蜜拉對查爾斯的影響力,但她自信能夠改變一切,一廂情願地以為,婚後一定可以擊退眼中那個「又老又醜的女人」,獲得丈夫全心全意的愛。孰料查爾斯和卡蜜拉長年累月的情感牢不可破,並非戀愛經驗極淺的她所能理解。情感沒有誰是誰非,只有愛與不愛,但背棄婚姻的誓約又另當別論。黛安娜曾經癡情地迷戀查爾斯,為得到他的歡心,她什麼都願意嘗試;只是,當百寶出盡,一切依舊未能改變,妥協換來的仍是冷漠,殘存的希望至此全部幻滅。黛安娜告訴自己必須振作,找回最真實的自我,好好過生活。她愈來愈光彩奪目,全世界皆臣服於王妃的魅力之下。英國前首相布萊爾(Tony Blair)曾笑說,假使黛安娜從政,連備受喜愛的柯林頓(Bill Clinton)可能都不是她的對手─既暗指她手腕高明,又明褒她深得民心。可惜,全世界的關注與愛慕,都不能填補黛安娜心裡的洞。反諷的是,愛情的傷痛反而被她轉換成一股巨大無比的能量,她投身各種慈善事業,用細膩獨特的方式,幫助比自己更不幸的人。
黛安娜的改變,無形中影響甚至撼動了英國的每個角落,包括君主體制,令所有王室成員一時之間難以招架。她的號召力、親民度、以及接受新事物的勇氣,遠遠超過其他王室成員,「以至於她更像一種非難,而非支撐。」東尼布萊爾如此解釋。在這位前首相眼中,黛安娜是一位輕鬆隨和、饒富人情味的王室成員,待人無階級高下之分一律平等,IQ與EQ均非同凡響,非常善於理性的邏輯分析,堅強、率性的近乎倔強。身為王儲妃,黛安娜當然充分支持君主體制與其代代相承的傳統,但她試圖將傳統現代化的做法過於大膽,在當時反倒顯得格格不入,進而引發檯面上與檯面下的大小衝突─她堅持自聘保母,用自己的方式教養孩子只是其中之一。東尼布萊爾形容:「她大步跨入無人敢碰觸的領域,筆直地躍過禮節藩籬,狂熱地打破了王室規範的巨大包袱。從一個角度來看完全愚蠢,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卻絕對的天才。」面對黛安娜的「挑釁」,王室相當焦慮不安,但多年過去,證明黛安娜的做法其實帶領王室與時俱進,為古老的王室塑造了嶄新面貌,更貼近現代人的期待。
持續散發正向能量
無論白金漢宮(Buckingham Palace)多麼處心積慮地降低黛安娜的影響力,但她毫無疑問已是風頭最健的英國王室成員,連女王的民望都落在她之後,遑論查爾斯王子。英國媒體曾統計,黛安娜在1993年4月參加了16次公開活動,共吸引近萬名民眾,平均每次567人,查理斯的平均值是134人。同時,黛安娜的能量還擴散為有形的價值,為英國的製造和旅遊等產業創造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在她的「加持」下,英國服裝製造廠商接獲無數來自海外的訂單,業績突飛猛進。她為英國觀光業帶來的收益更加驚人,保守估計每年達千萬美元以上,勝過倫敦塔、特拉法加廣場、國會大廈、以及大笨鐘的總和。美國《People》雜誌曾詢問一家全球知名的跨國廣告公司:假使有人想從廣告下手,打造出如同黛安娜王妃過去為英國所建立的正面形象,預算大概多少?答案是5億美元左右。
黛安娜於外交領域展露的才華同樣不可小覷,令英國外交界心悅誠服。她曾向前英國首相梅傑(John Major)表示,她願意擔任英國巡迴國際的親善大使,為人道主義盡一分心力。黛安娜認為,由於不必要的傲慢,尤其是男性的傲慢,世界衝突仍持續不斷,而她可以從女性的角度,提供更柔和體貼的接觸,用她的敏感和直覺化解紛爭,建立良性溝通的管道。黛安娜的提議立刻獲得梅傑的贊同,但她未事先知會白金漢宮便主動與唐寧街對話,再次刺痛王室的敏感神經。當首相言辭懇切地請白金漢宮考慮此一構想時,得到的「禮貌」回應是:此類神聖使命乃為王儲量身打造,旁人不適宜。不過,黛安娜依然交出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她的能量和影響力,使得原本名不見經傳的非官方組織「國際反地雷運動」蓬勃發展,全世界超過135個國家簽署禁用地雷條約。她生前曾多次造訪安哥拉、波士尼亞等戰亂地區,親自踏進危險的地雷區視察,並探視當地因誤觸地雷而傷殘的平民,留下了許多令人感動的畫面。
另一幅感人的影像,為黛安娜於1991年訪問美國時所拍攝。她與當時的美國第一夫人芭芭拉布希(Barbara Bush)連袂探訪紐約哈林醫院(Harlem Hospital)的愛滋病房,當她見到一個七歲的病童時,忍不住輕輕將他抱起,溫柔地擁入懷中,兩、三分鐘後才將小男童放回床上。在普羅大眾對愛滋仍一知半解的年代,黛安娜此舉不僅感動、震懾了世人,同時也等於向世人宣告,愛滋病毒並不會因為握手或擁抱就傳染,愛滋病人和其他病患一樣,需要愛與關注。由於喜愛流行音樂,黛安娜與艾爾頓強(Elton John)、史汀(Sting)、艾瑞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喬治麥可(George Michael)、詹姆斯‧莫里森(James Morrison)等多位英國歌手建立了真摯的友誼,而她的善行也經由這幾位頂尖藝人的支持與號召,獲得更廣泛的迴響,幫助了更多弱勢族群。
懿德善行永存人心
威廉王子曾說,母親的驟逝一度令他「感到非常憤怒」;鮮少公開提及亡母的哈利王子(Prince Harry)日前則坦承,他自幼便反射性地把這段傷痛深埋心底,直到年屆30才願意稍微敞開心胸談論;「我可以有把握地說,12歲喪母、並在往後的20年內完全屏蔽任何相關情緒,對我個人生活和工作都造成嚴重影響。當各種悲痛的情緒、謊言和誤解等從各方如潮水般湧來時,我曾多次瀕臨精神崩潰的邊緣。我的應對方式像鴕鳥一樣將頭埋在沙子裡,拒絶想起和我母親有關的任何點滴。想念又如何?並無法幫我脫離痛苦。」在兄長威廉王子的勸誘之下,他終於嘗試與心理醫生會談;「突然間,幾乎所有被我擱置一旁的悲痛,紛紛開始出現我面前,我終於認知到,原來有這麼多東西必須面對。」哈利王子表示,兩年半來的心理輔導與治療讓他改變良多,令他更能嚴肅且認真看待自己的人生。
稍早,兩位王子共同發表聲明:「母親感動無數人,是時候以永久雕像感念她對英國與世界積極的影響,希望未來造訪肯辛頓宮的遊客有機會銘記她的人生和傳奇。」此外,英國廣播公司BBC亦將推出紀錄片,紀念1997年8月31日死於車禍的黛安娜。片中,兄弟倆亦透露了接獲母親噩耗那一瞬間的反應、參加喪禮時的心情、以及成長過程中的心路歷程等等。威廉王子說:「哈利和我參與這部片的部分原因是,我們覺得對她有所虧欠…我們沒在過去20年捍衛她的名聲,沒提醒大家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沒盡身為人子的責任保護她。」哈利王子解釋:「她身故時,有這麼多的情緒和愛被宣洩出來,很令人震驚,同時也很美麗。現在回顧當時,我們的母親影響了這麼多人,真的很驚人。」黛安娜王妃並不完美,但她確實盡己所能地改變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