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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瞬間 中國當代藝術家 展望

一塊石頭,就是貫穿億年歷史的時光寶藏,就是天地力量的孕育結晶。屢屢把石頭做為創作主角的中國當代藝術家展望,以石頭紀事,也從石頭拆解出人類畏敬天地的起始。

帶著銀色金屬光澤的大小碎石,散落在或鏡面、或石紙的平面上,著名中國當代藝術家展望的最新創作《小宇宙》,正沉靜地懸掛在路易威登台北中山藝文空間的牆面上。在這場名為《無邊無際的空間》的個展中,我們置身寧靜和諧的氛圍下,觀看著透過砸毀、破壞之後所再造的裝置,它傳達的是一種對抗自然、對抗時間的力道,把瞬間化為永恆。這件作品的製作過程是:將石頭置於平面砸碎,透過攝影將碎石粉末散落的狀態詳實紀錄,再精細地運用樹脂等複合媒材,將碎石翻製為同樣大小的銀色石頭,並依據早先石頭碎裂散落一地的模樣,鋪陳在石紙或銀色鏡面上。這裡所採用的石紙,外觀如同質地樸實的厚厚畫紙,其實它是將原本已被敲碎的碎石再徹底磨碎所製成。鋪陳在銀色鏡面上的版本,會帶出一種碎石仿如懸浮在半空中的魔幻感;而散落在石紙上的版本,則強化出自然與工業感的對比意味。

展望在開展前,特地前來台灣與我們分享此次展出作品的創作意念。「《小宇宙》這個作品是一個意外的收穫。本來我與新加坡泰勒版畫院約好要做一批版畫,這時間和計畫在北京尤倫斯展出的另一個作品《我的宇宙》同時進行。製作《我的宇宙》時,我去山東執行一個巨石爆破,並分別以六個不同角度從空中拍攝,但那次執行時因為遇到一些麻煩,未能拍攝成功。隨後,第二天我就前往新加坡去完成將在當地展出的項目;當時可能對於沒能拍攝成功的事耿耿於懷,所以拿了一塊石頭用槌子將它砸開。這動作雖然不是爆炸,但意思是一樣的,同樣是在一個能量下將石頭粉碎的過程。這個想法出來後,很擔心能不能製作出來,因為要用不鏽鋼材料保留砸碎石頭的一瞬間,其實很困難;不過泰勒版畫院很厲害,透過幾番嘗試探討,最後終於實驗出眉目,並成功製作出來。之後,從新加坡回到中國,再繼續《我的宇宙》執行。所以這兩個作品基本上是同步完成的,《小宇宙》也等於是《我的宇宙》的平面延伸。這次在路易威登中山藝文空間的展覽《無邊無際的空間》,等於是把在新加坡展出的《小宇宙》當中的一部分拿過來展出。」展望說明著這幾件作品的衍生源頭及關聯性。

現代太虛幻境

展望近年歷來的創作,經常是以銀色閃亮且帶反光效果的材質來呈現,自1995年以來,從一系列假山石、《我的宇宙》到《小宇宙》,都是以這種金屬質感的銀色外觀來呈現。不鏽鋼材質或仿不鏽鋼效果的材質沿用,是展望所發展出的一套獨到語言,他解釋到隱含其中的內涵與寓意:「這種銀色閃亮帶反光效果的質地,主要是一種工業革命以後才創造出來的東西,它跟自然材質是一種鮮明對比,是兩極的。我早期的不鏽鋼假山石就是想藉此突顯出自然內在與工業外表之間的關係。這種語言沿用了很多年了,現在做石頭爆炸的作品也依舊沿用,透過它帶給人一種與工業有關的聯想。」

要把這樣的理念透過實作呈現,也歷經了一番磨難,展望說:「現在來看我這些不鏽鋼雕塑,看很習慣,不過不鏽鋼原本是國外傳進來的,因為很堅硬且不易鍛造,以往都是用在製造大塊面積、工業化造型的東西。當初我接洽了一個不鏽鋼廠家,對方很害怕不敢接,他們沒法想像不鏽鋼可以這樣表現。要把不鏽鋼運用在雕塑上的第一個難處就在於,想像力上要先能認可這件事,才可能一步步實現。再者,不鏽鋼本身很難做,經過了好幾年實驗才完成我想做出來的造型。不鏽鋼本來是用在裝修或造型很簡單的東西,我要用來做又彎又有洞的太湖石,等於是反其道而行,不鏽鋼最不擅長的就是拐彎的線條。工業本身就是反自然的,這種材料跟自然是兩極的,當初這麼做就是很逆這個材料的特性。」那些閃閃發光的銀色石頭,光鮮也虛假,綻放著違反自然的永恆美麗。

此次展出的《小宇宙》,外觀上依然延續不鏽鋼般的工業調性,但因為細節更多、體積更細微,這件作品則以外觀效果類似的複合媒材取代了不鏽鋼。「《小宇宙》算是一種平面作品,是用樹指等多種替代材料,做出仿如不鏽鋼的效果,以展示出石頭被砸碎那一瞬間的霧化效果。這個作品用不鏽鋼很難製造,因為顆粒太小,沒法拋。」這件作品的表現形式,突破很多既定概念,具有其重要意義,既不是畫、也不是雕塑,既不是截然的平面畫作,也不同於傳統的雕塑,展望自己解釋到:「我不把它叫做雕塑,它更像是一種立體的東西在二維平面上展開。這種作品不好定義,但是也沒必要每件作品都要很清晰的定義。像這種定義很模糊的東西,我覺得更有意思,如果沒法定義就提出問題,看未來有沒有人能解決這個問題。」

從實踐探究真理

近年幾件作品探討的核心都與時間性有關,透過外力或技術,《小宇宙》把瞬間化為永恆,抑或是《一小時等於一億年》在一小時內重演大自然景觀需要歷經上億年才能成形的狀態。與其說這是為了探究時間這議題,其更深層的意念其實是在:透過挑戰自然、挑戰上帝,開展一場場對於宇宙的探索。展望說:「我們學藝術的,東西方都學,尤其西洋美術學得更多。我從事藝術創作很多年之後,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找不到我們自己的源頭,知識都來源於嫁接,從別人的知識上又生出我們自己的知識。長期這樣下去,好像走在一趟沒有開頭的旅行,從哪來都不知道。所以需要尋找自己的源頭,我的文化、來源,與知識是來自哪裡。在投入當代藝術的這些年當中,我們尋找很多局部的切入點,沒有本質、沒有源頭;約1993年起,開始有一種動力想去也去尋找出我們的藝術源頭,以及我們對於事物本質的看法。我從以前原本放棄本質論的做法,又回到想要考慮本質的部分。」

展望透過實例來分享這種探索的過程:「我的太湖石作品裡面帶有一種文人情節。中國的文人藝術當中,文人並不是源頭,文人是中國人根據自己的哲學所衍生出來的一種藝術方式。所以我就去思考,文人的源頭是什麼?又為什麼要崇拜石頭?為什麼對山山水水這種文化這麼情有獨鍾?山水又是怎麼來的?若以我們現在的知識來判斷,我們可以想像出山水是由時間所塑造出來的。然而為什麼我們崇拜自然呢?因為人的壽命很短,所以人們對於這種上億年才能形成的肌理效果很崇拜,因為那是人所達不到的。」這樣的探索過程,等於把文人文化給解構了,並了解到文人文化的源頭。

砸毀,歸零再開始,「開始」出現在「時間」啟動之前;這是展望在幾次執行過程中,所體驗到的心法。他說:「我分享的這些都不是書本上的知識,所有的體會都是從藝術實驗來的,藉由實踐所得出的經驗,這跟從理論上衍生出的不一樣,我一直很強調這一點。人對自然、對上帝的敬畏之心,其實就是來自於時間。也因此,我做了一個造石機,一小時之內可以看到上億年才形成的效果,透過這造石機所得到的究竟是真石頭或假石頭,就留給觀眾自己回答。我的作品想要告訴觀眾的是,人與自然的關係是很複雜的,我們要不就順其自然,要不就征服自然,人與自然的關係,真和假說不出來。」2010年的計畫《一小時等於一億年》,透過一台造石機,模倣下雨、沖刷等自然力量,讓一顆石頭的成型在一小時之內完成,而這原本是需歷經上億年才能得到的自然現現象。「做了這個作品後,我就會想到,上億年之前是甚麼?透過這個邏輯,人對自然的敬畏與崇拜,其實就是來自於時間。上億年才形成我們現在看到的山山水水,形成之前就是開始。甚麼叫開始,開始就是在時間之前,其實造型的源頭就是這麼來的,這個起源就是類似宇宙大爆炸,那些形狀沒有經過時間,還沒有時間,它就是開始。你把杯子砸破,就是開始;你把石頭砸碎,就是開始。」

「砸」的哲學

2008年的《第八十六座聖像》,是展望為山東老家的祠堂重立聖像的一個計畫,要連續砸毀85座同樣的聖像,再將這些碎片及第86座聖像其移入祠堂。不過,「這件裝置到現在都沒完成,老家祠堂建了以後,我的作品才能放進去;由於中國政府不反對祭祖,但也不支持,這事特別敏感,需要跟地方政府打交道,有其支持才行。我希望這裝置未來可以放到祠堂中,這樣就變成當代藝術真正跟生活發生關聯的實踐。」展望如此期盼。

「藝術經常是跟生活有關。做的時候不會特別去想到,經常是完成後過了一段時間才會去發現,我經常在創作中出現「砸」這個動作。在《第八十六座聖像》的砸,是不破不立的概念;歷史中一再把文化破壞再重立,但是重建後其實又跟以前沒什麼不一樣,不過就是人類的一個廢論。我現在砸石頭跟當時砸聖像,一樣都是在砸,但是意義完全不一樣。這個砸好像還可以往前延伸,假太湖石都是鋼板槌子敲出來的,都是鋼板敲出來的。用槌子敲、砸,好像也是貫徹我的作品。

回首自己的創作之路,展望從中扒理出自己的創作思維,「自中央美術學院畢業頭幾年,是以寫實雕塑為主;1993年開始從《毛裝》這件作品展開了一連串觀念裝置的嘗試;有感於偏重概念的觀念裝置並無文化根柢,幾年後逐步走向空間的議題,並在2010年開始將觀念裝置與雕塑合併,在《素園造石機》可以見到這兩個路線的合體。」當代中國是一個無神論社會,但無神論並不等於沒有信仰,對石頭不離不棄的展望,透過各種手法在石頭這個集各種自然力量的象徵上施展魔法,一步一步推敲出人與自然的關係、藝術與生活的關係,誠如他說的:「在《我的宇宙》這個計畫中,我在山東炸開一塊巨石,不到一秒鐘的爆炸,透過高速攝影可以看到軌跡一點一點地炸出來。這個過程就是藝術的實踐,用肉眼觀察觀察生活的本身,這樣我們就獲得第一手資料,獲得一個真正的時間。」●○

Photo/鄧明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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