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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意地棲居 畫家林宏信

人越是追求什麼,就越是被慾望支配,生活足已吞噬自我,但林宏信的畫令我們明白,當學會探索,懂得玩味心中難解的情結,甚至透過創作來陳述內心的真相,生活的張力就能變成某種詩意,撫慰人心。

黑暗之中,紅色與紫色的手掌撫摸著難以確定性別的面容,蒼白有如藝妓的臉龐,有著難以言喻的神情,痛苦與愉悅難辨,看似毫無表情,卻又傳遞了強烈的情緒,這是畫家林宏信的作品《戀人們》,「我聽過一個雙性戀者的故事,有段時間他身邊不只一個戀人,有人消遣他吃得開,但當時他極其痛苦,精神狀態很差,這些愛對他來說是種支撐,但也是種掌控。雖然這是個極端的故事,但我們在生活中的狀態也是如此,依戀某些事物,卻也被掌控著,我們也會是他人的依靠與控制者。」林宏信說愛情有如生活的其他部分,總是一體兩面,看似平靜卻帶著難以忽視的張力。

以詩意提煉生活

他的畫作,視覺風格乍看帶有強烈衝擊性,卻不自覺地被吸引,低限近乎無彩度的主色調、逼真細膩如照片的油畫筆觸,再加上曖昧複雜的神情、充滿隱喻的符號,就算構圖怪誕,也一定能令人隱約明白,這些畫描繪著城市人內心的風景。
德國19世紀詩人賀德林的著名詩句寫著「人,詩意地棲居在大地上。」詩中歌頌人回到大自然中安居的種種美好,但賀德林寫作此詩時其實貧病交迫,居無定所,後來哲學家海德格闡釋詩中真意,生活千瘡百孔,但我們必須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園,詩意地棲居其實是一種從生活中提煉美感或意義,不使自我消磨或被異化的努力,林宏信的畫,以及他成為一名畫家的經過,都傳遞著這樣的努力。

「在每個圈子裡,所有人都會想找個一席之地,或者說棲息之地,一個『被大家知道的地方』,但是那個位置可能只是很小,僅供迴身而已,還帶著很多不確定性,就像跳板盡頭,下一刻你是墜落,還是能夠演出精采的跳耀?出社會後我作了15年廣告工作,很幸運地賺到不少錢,但我心裡知道自己其實是個畫畫的人,掙扎很久之後,終於還是拾起畫筆,剛開始回來我覺得這塊領域好陌生,很想要在其中建立一席之地,只求『表現自己心中所想』就好,可是即便要求不多,即便真的有些口碑,我還是會感到極大的不安穩。」林宏信解釋著剛離開廣告界,進入畫壇的心境,這也是其畫作《迴身之地I》的創作緣起。
來自雲林的他,從小在天份與興趣驅使下,練就傳統寫實繪畫的好功底,獲得許多美展獎項,就讀美術科系期間,老師與同學都看好他,但林宏信卻因為「只描繪現實的畫欠缺靈魂」的自我懷疑,以及背負家中經濟壓力所致,畢業後轉而從事廣告工作,精湛的美術功底讓他在職場上無往不利,但正如他所說,生活一體兩面,龐大的工作壓力與總妥協於客戶的市場現實快速腐蝕著他的熱情,「有一陣子我很痛苦,我知道怎麼做能讓客戶滿意,公司收入會好,團隊的待遇能成長,但是那是扼殺自己的創作力,心裡堆積很多感受,卻無從表達。」

2008年前後,林宏信在妻子力挺下,即使肩上仍有房貸、經營畫室、父母生活費等經濟重擔,仍下定決心重拾畫筆,慢慢淡出廣告界,某次觀看歌舞伎紀錄片的經驗啟發了他的創作靈感「藝妓的臉塗得極白,那是為了去角色,去身份化,讓他們能好扮演劇中角色,我覺得塗得極白後,臉龐反而呈現出最真實的樣子,沒有髮型或其他裝扮的遮掩,表情能透出某種靈性。」決定筆下人物臉龐風格後,他也打定主意,創作主題不假外求,「我想過很多題材或方式,但後來卻覺得我有那麼純熟的繪畫技巧,有那麼多對生活的想法,在廣告界學到如何用符號來隱喻意念等,這些就是最好的工具跟題材,表現我的內心就是最好的主題,因為會感動我的東西,一定也能感動別人。」於是他將北上進二十年來的生活所感,一一化為創作,從2011到2012年,連開了兩次個展,完整呈現他自喻為城市「晃遊者」的概念。

以「晃遊者」自況

「班雅明(Walter Benjamin)研究詩人波特萊爾(Charles Baudelaire),在《波特萊爾筆下的第二帝國的巴黎》書中提出『晃遊者Flâneur』的概念,這個詞在法文中,原本是指遊手好閒的人,或是中產階級,收入不錯,無所事事,每天戴著高帽在街頭閑晃,可能無聊到在街上遛烏龜比賽    ,但班雅明認為晃遊者應該是詩人藝術家、思想家,因為他們來自外地,所以始終能以新奇的眼光窺探所在的城市,在路上行走,同時也在尋找自己的靈感,透過創作表達意念。」林宏信挪用了「晃遊者」的概念,但他另有新詮,晃遊者不只在城市裡遊走,也在自己的思緒裡漫遊。

「小時候有隻瓢蟲爬進耳朵,弄傷我的耳膜,從此之後那一邊的耳朵時常處在耳鳴狀態,至今我還是常常患中耳炎,耳鳴等等,但跟這些毛病相處久了,有時也挺有趣,覺得耳朵被塞住,輕微又明確的耳鳴聲讓我覺得,靈魂似乎被封在腦子裡了,其實這很像都市生活的情境,城市裡擠了很多人,但走在路上沒有人認識你,沒有人跟你說話,明明這世界上有很多聲音,有那麼多人,但是大家都在自己的世界裡想著自己的事,永遠活在一個人的狀態,看起來很開放,其實是很封閉,但我們都還是會輕微地釋放出一些訊息或接受一些外界的訊息,試圖與這世界有所聯結。」
林宏信解釋,他筆下的人物,耳朵裡常有紅色的曲線,那代表一種音頻,因為他認為城市人的生活像極了潛艇安靜地在海裡巡遊,放出聲納,也接受別艘船傳來的聲納。平淡、平庸且壓抑的日子裡,晃遊者們也有著自己的歡喜悲傷,可能極世俗地為錢發愁,也可能極超脫地,只因為思緒全然放空而感覺到真實的快樂。

「《晃遊︰蝸居》看起來有點驚悚,一顆頭埋進洗手檯裡,上方還有如同夾娃娃機的機械爪,其實我想表達的是做為一個男人的脆弱,租房子很久了,為了有個家,咬牙付了頭期款,照理我該有種安身立命的感覺,可是房貸壓力很大,對有些人來說房子只是投資工具,但那卻是我跟家人的安全感,我常擔心有天這個安全感會被沒收(繳不出房貸),我當時盥洗後把頭埋進水裡,就像小時候用棉被圍住自己,覺得這樣就安全了。」「《瑪格麗特》表達一種舒服的感覺,我喜歡瑪格麗特這種花,開得到處都是,它很小而且價值不高,卻又那麼美,而且總是向著陽光呼吸,平靜又溫暖,我們其實也是,多數人的本質可能都很簡單,不高貴,但簡單又純淨。人最舒服的時刻,可能只是雨後或陽光灑落時,我們抬起頭仰望天空,腦裡一時放空的瞬間,那一刻真正心裡無事,完全在自己的世界裡,享受自己的白日夢。」

儘管道盡城市人的生活百態,但林宏信並不因此滿足,他表示晃遊者系列創作將告一段落,「這幾年已經過足了表現自我的癮,接下來我想表現社會議題,筆觸會更溫柔優美,但意念會更辛辣,就像裹著糖衣的藥。」林宏信語氣堅定,拿著畫筆的他,其實更像個社會觀察家,視真實為此生的精神家園。●○

Photo/鄧明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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