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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風景 愛德華霍普和他的時代

通俗事物,能否成為藝術?愛德華霍普(Edward Hooper)的畫給了肯定的答案,在寫實題材下,他精準描繪人們幽微而低迷的情緒,如此寂寞的風景,來自他的時代,卻也奇異地成為後來許多世代的精神風景,不僅是藝術,更是經典!

「有時你會發覺,似乎整個美國文化都是愛德華霍普的疆域。(Sometimes it seems as if all of American culture is Edward Hooper territory.)」2009年2月27日的紐約時報這麼寫著,聽來有些誇大,一個過世於1967年的畫家,離世未滿百年,作品影響力竟能涵蓋整個美國文化?但稍微觀察過去數十年來美國知名畫廊的年度展覽、文化評論、媒體報導與封面,甚至是電影與時尚圈中的影像元素,便會發現此言不假,霍普的畫已經超越純粹藝術的範疇,而成為某種美國精神的表徵。

美國憂鬱

美國精神的雙重性,向來耐人尋味,在影視作品中就呈現著這種對比,伴隨上個世紀成為世界強國的優勢,身為亞洲人的我們,仍對八○到九○年代的美國影視文化念念不忘,不論是瑪丹娜與麥可傑可森的經典舞曲,還是《ID4:星際終結者》中美國大兵與科學家拯救地球免於末日危機的世界警察形象,很長一段時間,世人心中的美國,強盛、開朗,具冒險精神,並且幸運如有神助,再大的危機都能像電影中的主角,化險為夷。然而,在不斷輸出正面的國家形象時,美國本土也崛起一股深刻反省自我的文化潮流,2000年奪下五項奧斯卡金像獎的電影《美國心玫瑰情》就是箇中典型,該片深刻描寫中產家庭的種種黑暗面,英文片名「American Beauty」更直指美國當代社會迷戀某種美好表象,心靈脆弱而迷茫,人際關係普遍疏離冷漠,該片因道破美國真實的精神面向而獲得極高肯定,然而早在一九三○年代到六○年代,霍普就有如先知一般,透過一張張的作品不斷畫出明亮與陰暗相互映照的城市心靈。

霍普畫作已成美國文明的icon,在繪畫界,不論是霍普個展或是聯展,只要有他的作品在其中,畫展主題多數不脫離探討美國現代文明演進,例如今年下半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與澳洲新南威爾斯美術館(Art Gallery NSW)不約而同,推出以介紹美國現代文化或國家認同演進的大型藝術展,MoMA直接將展覽命名為「現代美國:從霍普到歐姬芙,American Modern: Hopper to O'Keeffe」,而NSW的畫廊總監Michael Brand日前則向媒體表示,名為「America: Painting a Nation」的展覽將會加入霍普的名畫《House at dusk》,並且意味深長地表示以畫家之作介紹國家認同時,並不迴避美國歷史「黑暗的章節」。

在藝文界其他領域,霍普依舊影響深遠,《紐約時報》、《紐約客》均曾數度撰文介紹霍普其人其畫,《時代》雜誌更曾分別在1956年、1995年兩度以其畫作為封面,探討移民社會議題與美國近代的精神疾病;驚悚電影大師希區考克的名作《驚魂記》與《後窗》就是分別跟據霍普兩幅名畫《鐵道旁的房子》、《夜窗》來設計佈景;時尚老佛爺卡爾拉格斐也受到啟發,不僅首度操刀的公開攝影之作,2010年為Fendi拍攝的廣告找來名模,重新演繹霍普畫作中的辦公室男女,當年Fendi發表的秋冬服飾也以霍普畫作中的色彩為設計靈感;無獨有偶,今年奧地利導演古斯塔夫多殊(Gustav Deutsch)在柏林影展發表的新片《十三個雪莉》,更直接以13幅霍普知名畫作做為場景,探討美國三○年到六○年代的社會變化。

邊緣視野

霍普畫作的經典性無庸置疑,但其影響力並不僅止於精神層面,眾所皆知他的畫裡有股特殊的張力,在寂靜的背景或者鮮亮的色彩下,卻能強烈傳達出幽微低迷的情緒,「斯人獨憔悴」的畫面情感固然令人過目難忘,然而將霍普放回他所處的時代,更能發現他的獨到之處在於,置身於當年美國從寫實主義過度到抽象表現主義的流派爭論,以及歐洲印象派影響下,而能發展出高度整合寫實技法、個人情感與美學思想的個人風格,無法被歸類為任何一個流派或主義,不與時人談同調,但忠於自我與藝術,反而讓霍普卓然成家。

霍普成長於20世紀初期帶著某種「歐洲焦慮」的美國東岸,一方面美國尚未真正崛起,所有的傳統與根源都來自古典的歐洲文明;另一方面鼓吹藝術家將眼光轉向普羅大眾的俄、法新興文學浪潮也襲向美國知識界,在堪稱霍普專家的重量級策展人Gail Levin撰寫的專文中就提到,霍普童年成長於家境小康的商人家庭中,在喜好文學的父親鼓勵下飽讀了包括屠格涅夫的《父與子》、雨果的《悲慘世界》在內的許多寫實小說。後來,在渴望脫離古老歐洲臍帶的思潮下,美國漸漸興起寫實主義的浪潮,霍普早年前往紐約藝術學校所師從的老師,如羅伯特‧亨利便是後來寫實主義中重要的「垃圾桶畫派」的指標人物,這股渴望以藝術為人民,為生活而表現的思潮,初期尚為主流藝壇視為異端,但後來竟發展為對美國國家精神認同的訴求,而幾乎成為「愛國沙文主義」式的主流思想,認為藝術使命在於成為傳遞國家精神的媒介,1910年代許多年輕藝術家熱中於描繪各種美國生活景像,猶如競相以作品傳遞對國家的認同,但當時的霍普,筆下風情就已經與其他人的「美國風景」有所不同。

在1900年到1920年之間,霍普三度遠赴歐洲旅遊與工作,不僅印象派、林布蘭特、哈爾斯、庫爾貝等歐洲藝術浪潮或畫家對光線的處理手法與畫面結構的觀點深深地啟發了他,法國頹廢文學代表,波特萊爾以詩句凝視城市與人性醜惡的文學觀點也影響他日後的美學思考,因此儘管霍普成長於美國寫實主義興起的年代,最初從事的是插畫家工作,他的創作觀點也的確是「常民式」而非「貴族式」,但對構圖與光線細膩的經營,善於使用強烈對比光線與色彩來塑造畫面氛圍;以及異常敏感細膩的觀點,偏好呈現「邊緣化」的人事風景;透過模糊的神情與身體姿勢來呈現鬱結或壓抑的情緒等等,這些都不是1920年代,甚至直到1960年代的主流美國藝壇懂得展現或有能力展現的「風景」。

寂寞典範

「讓我最不爽的就是『美國風景』的稱呼這回事,……我甚至認為所謂的美國風景畫家只會讓美國更加滑稽可笑而已,我永遠只想做我自己…」霍普很早就有做為藝術家的自覺,20世紀上半的美國藝壇,論戰風氣興盛,藝評忙著為藝術家貼標籤,劃歸流派,他因早年學習背景而常被歸為寫實或美國風景畫家,但他總是明確,甚至是生氣地否認;而有趣的是,霍普在1924年首次以畫家身分辦個展就成功售出十餘幅作品,使他終於能放下插畫工作,從此專注作畫,在他聲名鵲起後,從二○年代寫實主義盛行到四○年代抽象表現主義興起,兩種主義都曾藉著藝評,試圖將霍普納入旗下,但他始終堅拒如此武斷與片面的劃分,霍普認為自己創作的實際根源只是個人所學所感,從未涉及任何意識形態,因此任何歸屬都沒有意義。

「偉大的藝術是藝術家內在心靈的具體表徵,而心靈即為他們對世界的憧憬與理想,任何純熟的技巧都無法取代創造力。」霍普在晚年時清楚地表達了創作態度,他以自己的作品向畫壇示範了,藝術不該拘泥於技巧、流派與論述,這些都只是一時浪潮或是某種畫蛇添足,真正的藝術,本質仍是發自內心的創造力;然而來到21世紀,很弔詭地我們似乎還活在霍普當年的語境裡,浪潮紛紛,卻欠缺經典性、共感性的感受,於是事隔多年,提到資本社會底下的疏離與荒涼,人人心中仍然只躺著一張張愛德華霍普。●○

Photo/ Whitney Museum of American ArtMo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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