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之子的驚世奇作

Jean Paul Gaultier端上伸展台的驚世奇作，數度以大膽前衛觀點令時尚界為之譁然，人們總習慣稱這位法國鬼才設計師為超寫實傾向濃厚的時尚頑童或是「恐怖之子」（Enfants-Terribles），頑皮、趣味、狂放不羈的風格，讓他如同時裝設計界的阿莫多瓦、達利，甚至是震驚法國藝文界的薩德侯爵。對於Gaultier，國際時尚評論總習於以一種肆無忌憚、甚而夾雜偏頗謬異的視角，來評述想像所有他已公開的作為。Gaultier的創作經常流露出特有的氛圍，透過天馬行空的手法，試探服裝設計正統邏輯之外的創意臨界點，就像一場小型的人體實驗，目的在於激進地探查服裝設計所能組合出的各種面相，但他從不主動將實驗轉化為任何的符碼、主義與信仰，因此在反覆實驗階段中偶然所獲的聚合體，也只在風格意識的詮釋上具備了張揚的相關性，每件創作仍舊擁有各自獨立的殊異性。自從1977年初次登上時裝舞臺，Gaultier的每一次出手，都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舞台佈景展現了驚世駭俗的氣勢，模特兒臉上帶著遊戲人間的神韻，狂野荒誕，跳脫了世俗規範，反傳統、反偶像崇拜、反種族主義、反巴黎式優雅的極端反對意識，中產階級的調侃式風趣，帶著軟性叛逆的灑脫，讓Gaultier的創作成為巴黎設計界最受關注的景觀，他曾讓幾百磅的女人與老人走上伸展台，也曾在巴黎阿拉伯區舉辦發表會而備受爭議，Gaultier表示：「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出人意料，而是要讓人們知道，我找到了許多平凡而美麗的人事物。」Gaultier向來堅持「風格就是愛」，當你深愛某件事物，而能用心經營，就能使它永恆不朽。

源自祖母胸衣的奇想

Gaultier幼年成長於巴黎市郊，父親是圖書館館員，母親是秘書，他是家中唯一的小孩，他的奶奶身兼護士、巫師與整體造型顧問，當奶奶施展催眠術、以塔羅牌為女性客戶們占卜，提出新髮型的建議時，Gaultier會靜靜地在一旁為她們畫像，童年的生活也讓他明白存在於大腦中的幻想，遠比真實世界更加精彩。Gaultier的時裝印象來自於守寡的奶奶一身黑色扮相，以及一座滿是胸衣的衣櫃。某次Gaultier陪同奶奶上街，發現她的衣裙過短而露出連身胸衣，這件事深深為Gaultier引領內衣外穿風潮的創意帶來靈感。1990年，瑪丹娜在全球巡迴演唱會所穿著的金色尖錐胸衣，正是出自Gaultier之手。Gaultier曾經評價麥當娜：「就算違逆潮流也絕對值得讚許，因為瑪丹娜開創了全新的潮流！」甚至有人認為，是Gaultier與瑪丹娜共同攜手挽救了當時正瀕臨營運危機的女性內衣業。

破壞性視覺融合的奇誕觀感

Gaultier有句名言：「時裝就像房子，需要不斷翻新。」他格外欣賞Yves Saint Laurent、Coco Chanel與Christian Dior等前輩設計師，因為他們不約而同創造出屬於各自時代的風格。60年代的明星設計師Andre Courreges的作品，是促成Gaultier走上時裝之路的觸媒。「時裝設計關乎人類與真正生活的連結。當其他設計師不斷向媒體談論自己設計的服裝時，庫赫吉的時裝為他的時代塑造出活力四射的女性形象，不需言語的描述，那樣的時代女性就活生生站在妳我面前：她擁有自己的事業，駕車盡情奔馳，享受自在而自信的生活，這讓我感到震驚，原來服裝設計師可以這麼偉大！」Gaultier在18歲生日那天，開始為Pierre Cardin工作，然後轉到Jean Patou時裝屋，在為Patou工作時，他感受到當時時尚界對於服裝的偏見與成規，因此他下定決心要做些與眾不同的服裝，Gaultier回想道：「當時的風潮存在著一種令人不可思議的執著與偏執的講究，在米色與金色當道時，好像不論妳是誰，只要穿上米色和金色的衣服，就能馬上豔光四射。但說穿了，這是再荒謬不過的事，任誰都知道總會有一群人不適合穿上米色和金色的衣服。但是時尚界總有一股驅之不去的風潮迷思徘徊蠱惑著女性，我想做的就僅僅是袪除迷思這麼簡單的事。我對自己說，務必將所有無聊的念頭一一擊破。什麼東西我都能設計，除了令人沉悶的正規制式服裝，那會讓我的創意泉源缺氧耗竭，也別想在我的作品中尋找模式，那是不可能的。」簡單而言，Gaultier的設計理念是透過最基本的服裝款式，再加上矛盾詭怪的「破壞性視覺融合」，以及樣式各異的裝飾物，或是取用民族服飾的拼湊攪拌，充分展現誇張詼諧的奇誕觀感，讓前衛的驚嘆視效落於古典卻奇風異俗十足的創意拼組。

劇場服裝時尚秀

今年正是Gaultier邁入時尚界的30周年，為了慶祝這個被《費加洛報》形容為「法國人中的例外」的服裝創意大師，Musée de La Mode et Du Textile籌備兩年，特別盛大展出他與法國知名舞蹈家Régine Chopinot合作舉行的舞蹈服飾回顧展，在名為《Jean Paul Gaultier／Régine Chopinot：Le Défilé》的展覽中，前所未見地集聚了Gaultier最具代表性的舞臺服裝作品，包括廿世紀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中期，Gaultier為夏皮諾所設計的舞蹈服裝，以及兩位大師的私人藏品，兩層的展廳內，由Gaultier設計的80套表演服裝，包括328件服裝與配件，堪稱巴黎歷年來最具代表性的舞臺表演服裝展，該系列從1983年的「樂園」（Delices）橫跨到1994年的「臉」（Façade），Gaultier與夏皮諾兩人共同合作的舞蹈演出，為服裝與舞蹈注入新的能量與元素，並透過多媒體與服裝，進一步為當代藝術提出新的創作展演形式，帶來強烈的心靈與感官的震撼。展出的經典之作首推第一次讓服裝成為舞蹈主角、發表於1985年的芭蕾舞作「服裝秀」（Le Défilé），Gaultier為14位舞者、2位演員、2位模特兒設計出64套造型特異的舞臺服裝，表演者身上的印度莎麗褲、錐形胸衣、紋身衣、小丑式羊毛裙撐、枕頭形狀發泡連衣裙……，演出時不僅大大引起藝文界轟動，這場演出另創舞臺服裝設計的新高峰，也被載入當代時尚發展史，而這場半時裝化半芭蕾舞劇的演出，更使舞蹈服裝設計走出了60年代以來的僵化呆板陰影，吸引無數年輕一代的編舞者，重新對舞台服裝擁有濃厚興趣，也使後續的時裝發表會產生了更為戲劇而藝術化的展演形式。

動態舞臺服裝展演

在《Jean Paul Gaultier／Régine Chopinot：Le Défilé》展覽中，不乏Gaultier歷來設計創作的原型，舞臺服裝設計可說是他後續創作初試啼聲之作。1979年，Gaultier將循環再生的概念引進時裝當中，將房車的椅套轉換為服飾、將汽水罐變成金光耀眼的手鐲；1983年，他將外衣與內衣配搭，將顛覆世俗的內外之見一併顛覆推翻；1984年，他以炸彈狀的錐形外穿胸衣搏得世人矚目；在1985年最轟動的服裝秀上，他徹底將男女的區分加以顛倒，並將多元的衣著文化融入服裝當中； 1993年推出的「時髦長老」（Chic Rabbis）的作品，重新賦予最古老保守的猶太教裝一股無法言喻的極度華麗感，不只造成時尚界的高度驚嚇，也造成宗教界的群起撻伐。經典的瞬間時尚，在這次的回顧展中都可略窺一二，特別的是，向來宣稱「不愛博物館中的服裝回顧展」的Gaultier，堅持一貫宣導的「服裝設計只有在人體運動中才能讓人感受到獨特魅力」的觀點，所有展出的服飾不只是靜態展示，更有結合了服裝秀與芭蕾舞表演的多媒體展演，現場配備大螢幕錄像及多部小型放映機，完整再現當時舞蹈表演的精彩片段，同時採取回聲及電影放映技術以呼應主題。

超現實的跨時空獻禮

Gaultier稀奇古怪的創意即使毀譽參半，但他依舊大膽延續瘋狂卻又俏皮戲謔的創作概念，在流行舞臺展出令人驚異的行動藝術，他的時尚宣言便是夢想著設計出一系列作品，藉以總結他個人所有的創作：「我想要開創一種跨越了性別，同時引渡宗教聯姻，將國界與世界版塊越界雜燴，混合美醜與好壞品味分際的烏托邦。」跨越了時間的再創造，打破了經典的再設計，Gaultier將通俗的大眾衣飾融入高級時裝設計的主流，或將維多利亞式禮服的高貴典雅結合了勞動階層的水手服裝當中，從龐克、搖滾到跳蚤市場的搜寶，從法國大革命的賣花女到不羈的阻街女郎形象，從蘇格蘭高地剽撼的服裝與民風，到東方異國深深纏綿的藝想情結與異域民族文化，對於Gaultier而言，所有的不可能終將成為可能。《Jean Paul Gaultier／Régine Chopinot：Le Défilé》展覽，以無比炫目的多元風格迷亂了觀者的雙眼，出自Gaultier的舞臺服裝，都帶有似曾相識卻又讓人耳目一新的驚豔，好比一場禮讚Gaultier創意的超現實、跨時空獻禮，服飾設計之路的追溯與展望，在這齣劇本中完全拋卻了感懷的情愫。細細觀覽展場中的影影綽綽，這齣30周年的大戲，如同剪輯Gaultier創意音符的精選合輯，彙聚而為一場集聚了過去與未來的盛會。

photo/Musée de La Mode et Du Texti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