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炳銘的人生就是一部活的「金三角」史料傳奇，他的親身經驗，見證了大西南的今昔變遷。出生在雲南拉祜族土司家庭，石炳銘因加入反共救國軍，從此走入流離的軍旅生涯。他用紀實回憶錄帶領我們走入金三角，穿越滇緬寮，看進國共分合的歷史現場。

見證歷史也留下紀錄

「金三角」是二十世紀中葉，國外媒體首創的一個名詞，意指位於東南亞泰國、緬甸和寮國三國邊境地區的一個三角形地帶，因這一地區盛產鴉片等毒品，是世界上主要的毒品產地，而以「金三角」聞名於世。但除因鴉片致使世代紛爭，《雲起雲落─血淚交織的邊境傳奇》也細細回顧滇緬寮如何因地理位置、複雜民族問題、國共交鋒的最後一片難攻之地等因素，造就許多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情仇。

讀書是他一生的習慣，寫作是他近年投入的生活重心，石炳銘豐富的學養與智慧，讓他記憶中那些有關滇緬邊疆的重要史料，留下傳神的隻字片語、讓我們有幸重返曾經血淚交織的大西南。「個人的記憶就是歷史的片段，雖非全貌，卻是最真實的。」這是石炳銘之所以寫下《雲起雲落─血淚交織的邊境傳奇》的初衷，出生於1926年，今年八十三歲的石炳銘，即使髮已灰白，看來仍然英氣不減，「我感覺到許多在台灣出生的下一代，他們幾乎不了解先人的歷史，但人不應忘本，因此我希望留給後代一些紀錄。」在出版回憶錄之前，石炳銘最為人所知的頭銜是「星爸」，因為他是當年演紅《星星知我心》劇中長姊石安妮的父親。

然而，石炳銘的出生以及日後走向職業軍人的身分，才是讓他的一生充滿許多傳奇色彩的原因。石炳銘出生於世襲的雲南土司家族，隸屬於少數民族的拉祜族，民風強悍。雖然在品級上並不屬太高的大土司，但因石家三代人從清末至民初便已在地方上擔任起類「國家代言人」的角色，使他們能夠游走在滇緬邊疆的漢人、佤山、拉祜族和傣族之間，擔任起鴉片交易的中間人身分。盛開滿美麗的罌粟，瀾滄被認為是滇緬邊疆地區最複雜的地方，而那正是石炳銘的故鄉。

從戰地人生到平靜歲月

為了求學，石炳銘十八歲時從瀾滄遠赴昆明的雲南大學就讀。1937年的西安事變讓國共對戰短暫休兵，太平洋戰爭則爆發於1941年，「國共對立多年，原本主張先安內後攘外的聲音，卻因為日本接二連三的強悍侵略性行為，變成了砲口一致對外，也讓共產黨有了偷偷動作的機會。」好戰的拉祜族始終勇敢對抗共產黨、保衛自己的領土，但1949年，雲南政府背棄國民政府，盧漢倒向中共，最後一塊土地不復在。1951年，石炳銘加入了由李彌將軍在緬甸所成立的「雲南反共救國軍」（即所謂的泰緬孤軍），出生入死於西南與東南亞腹地，開始他漫長的流離歲月，「從此我再也沒有離開過軍隊，直到退休。」1953年起，李彌部隊受到緬甸政府向聯合國抗議，不得不撤往台灣，包括石炳銘。「跟在李彌將軍身邊的那段日子，讓我看到一個身處亂世的英雄是如何地偉大，在金三角地區，大家都很敬重他。」

談起糾葛錯亂的國共關係，石炳銘也直稱複雜，他並肯定雲南曾經的先進與美麗，「清末為了鴉片等利益，列強開始進入雲南，現在稱是入侵，當時卻對當地的開發起了許多幫助，」石炳銘強調，或許共產黨成立的初衷相當吸引農民，但終究是太過於理想的社會主義，執行起來是另一回事，「還記得事隔數十年，當我再次踏上昆明的土地，心中感概無限，曾經富裕的淨土，卻因為一些失當制度顯得衰敗。」今與家人定居於昆明，石炳銘慢慢等待戰地復甦，「歷經一年又一年的建設與革新，昆明才終於又重返文明。」

卸下戎裝 送上溫情

國民政府遷台後，在金三角，仍有許多孤立無援的滇緬遺軍散居各地，沒有身分，不被認同。1982年，石炳銘開始正式參與中華救助總會在滇緬地區的工作，協助因國共戰爭而留在當地的孤軍家屬與後代，希望他們能有自給自足的生活能力，「我們負責海外軍人的救助工作，而除了幫他們尋求當地身分，另外主要從事的內容是籌錢，沒有錢要怎麼救助呢？必須有各種專家，包括水利專家、手工藝專家等，幫助卸甲歸田的他們建立安定的經濟狀況，除了向政府爭取預算，也必須發動民間力量募款。」1990年，年事已高的石炳銘離開「救總」，2003年，長達二十二年的救助工作正式結束，石炳銘微笑總結，「總不能永遠救他們，穩定後，他們就能靠自己生活。」

一篇文章無法說完石炳銘的一生，那些他真實經歷的人事物。石炳銘用多年時間完成《雲起雲落─血淚交織的邊境傳奇》，這是他的自傳，也是滇緬邊境的寫實歷史，誠如民族學家馬健雄所言，「閱讀石炳銘先生的回憶錄，彷彿又跟他在一起，在滇緬邊區的崇山峻嶺中起伏迭宕。」一山過一山，走遍千里路，伴隨石炳銘穿越金三角的腳步，我們見識歷史如何代代傳唱，成為過去與現在無盡的對話。●○

photo/Ben W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