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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地體會這個世界|劉小東的現實主義創作路

 

日前誠品畫廊展出劉小東為《路易威登遊記系列-南非》(Louis Vuitton Travel Book - South Africa)所畫的一系列原作。相較於劉小東過往多以人為主角的作品,他所捕捉到的南非印象,多了些森林、動物等大自然裡的境像;不變的是,畫裡的一筆一劃,都深深重重地透出他對這個世界的纖細觀察力與對未知境域文化的感受力,一如往昔。

(TEXT/林巧玲  PHOTO/黃士育、Louis Vuitton、誠品畫廊)


 

正當絕大部分的創作者或評論者都在沿用理論,談論概念,構建虛無,這世界上還是有那麼樣一個畫家,生活在日常狀態裡,用己心和人心交流,以扎扎實實的筆力畫出所感所見,不矯造作態,把中國藝術界八O年代以來注重意識型態的風雲浪潮,拉回現實,他畫人,簡單、樸素、親切,就好像從自家出門遇到時你會簡單跟他點頭打個招呼的鄰居那種。這位逆著潮流還贏了潮流的畫家,是中國當前最負盛名的現實主義畫家,劉小東。

出生於中國遼寧省錦州市金城鎮,11 歲那年被小學裡的老師選中送進繪畫班,自此一腳跨進繪畫領域,在人才濟濟的競爭世界裡,一路自我惕勵地磨進北京中央美術學院,進而成為那一代人中的佼佼者,「11 歲開始意識到自己畫畫還有點好,因為那時候被指定到美術組,就覺得這方面的才能被人家重視了,於是你在這個小團體裡就馬上形成競爭,因為你希望表現最好,就這麼一生競爭過來了。被找到美術組去一定是因為畫得好,但是在裡面還有畫得更好的;你就得不停努力,因為你想超過他,你想畫得最好。」劉小東說。

 

▲劉小東

 

走進日常,深入人心

在畫裡,他要說的故事其實很簡單,但那紀錄著日常生活瞬間的畫面,往往有著能夠直透人們心底的渲染力,因為,他筆下的每一個尋常人都是他對生命的深意凝視。要怎麼捕捉日常的神韻?劉小東靠得是走入畫中主角的日常生活裡。不少時候,他會直接到所畫對象家裡造訪,就像固定上下班一樣,早上報到,晚上離開。這樣的過程,究竟該如何開始?試想,有個外人天天來家裡,看著你吃飯、看電視、講電話或吵架,怎麼想都是很不自在的狀態。這套方法,確實有難度,於是乎,「決定要畫什麼東西之前我盡量不做研究,因為做了以後,有時就不敢畫了,了解太多會不敢下手;有點陌生、有點無知,若犯了錯誤,至少自己還能原諒,因為這種繪畫的過程是侵入的過程,侵入別人生活,其實是滿不好的。了解太多之後,你會不敢侵入;你不敢侵入,你的繪畫就不扎人心,進不去。以一個善良的、合宜的舉止和人接觸就好了,到哪兒都是這個態度。」

這個所謂的侵入,是因為劉小東的繪畫跟人有關,而且是日常生活中不經粉飾的面貌,平凡卻真實。如何旁觀他人的日常?這其實就是寫生。小時候我們多少有這樣的經驗:帶著小板凳坐在誰都能去的公園樹蔭下,畫畫眼前的樹木、遠方的涼亭,畫這些不會有意見的東西,程序單純,決定想畫哪棵樹,就畫哪棵樹,它不會介意,不會抗拒;而劉小東在決定所要畫的對象前,得先經過一段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過程,在一點莽撞、很多禮貌和誠意之中,獲得對方首肯,然後開始踏踏實實地到人家家裡寫生,「想畫他之前就需要先跟他交流一下:我想畫你,然後我想畫你家、我想畫你和你孩子、我想畫你和你老婆、我想畫你和你老婆躺在床上睡覺的情形,這一步步地深入,他會暈的,他生活裡沒接觸過這事,所以你相當程度侵犯了人家、進入了人家的家庭,你要了解很多以後,就不敢做這個事情。不要太了解,不行就算了,我再找別人。傻一點,矇矇懂懂一點,這事情就辦成了。」「人和人通過接觸會有感情,反覆幾次後,會加深感情,然後你的工作也完成了,也留下一段很好的友誼。」

每一次創作,都是一趟神遊到別人生活裡的遠行,每每在為期兩個月的密集創作後,劉小東就必須安安靜靜地、什麼也不做地待處在屬於他個人的日常生活裡,這對他來說就是休閒。「我畫畫比較集中,比方說,這兩個月畫畫,就天天畫,下兩個月我就一點都不畫,相應的時間是一樣的。休息的那兩個月,我什麼也不幹,盡量不畫畫,發呆,處理日常小事。」生活在日常生活裡,是他最愛的休閒狀態,所謂的旅行,不是他的休閒選項,「我不喜歡旅行。我都是因為工作到處走,我喜歡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但是旅行很難成為它的一部分。旅行就是遊客,好麻煩、好累。我去哪一般都以一個月為單位,比方說去畫畫,這樣的話我能變成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那裏買菜做飯,不是住在賓館,拿著相機到處拍照。這樣有利於我從事比較深入的繪畫行為。」

 

關於南非的記憶

不愛旅行的劉小東,因為繪畫,足跡遍及中、台、日、泰、美、義、古巴、西藏等地,踏踏實實地現地寫生,畫過長江三峽大壩建設時期的拆遷工人、泰國的性工作者、汶川地震後的倖存者、兩岸的年輕軍人、新疆和闐的採玉工人。近期,他應邀為《路易威登遊記系列-南非》創作,在南非待了一個月,又一次因為工作而在異地他鄉留下足跡。「為了完成這本書,路易威登設置了九到十個地點,所以我基本上就是跟著他們設置的路線走。我對南非也沒那麼了解,路易威登為了出這本書,事先做了很多準備工作,挑了非常具代表性的地方,有原始森林、城市等。」「城市的部分我特別喜歡約翰尼斯堡,有兩個原始森林特別好,名字我都記不住,因為都是土語『呼嚕呼嚕喂』這樣的名字,我問說,到哪了?聽起來都是『呼嚕呼嚕喂』。」即便身歷其境了,還是搞不清楚,「不過我會在日記裡寫,不然我會記不住。我出去工作都寫,平時不寫。」

在當地收集素材時的劉小東,非常仔細,他會作下詳實的工作紀錄以及草圖,記下自己對描繪對象的感覺與觀察,像是「今天到哪了、有什麼事情發生。南非中間還有一個很小的國家,很奇怪。他們安排我去那裡畫畫。我拿的是大陸護照,可以進去,但是想回來,抱歉,回不來了。我辦的是一次性入南非的簽證,等於是,你要出境的話,可以隨便出,但是要再回來就不行了。我在鐵絲網那兒等了半天,進也進不去,回也回不來了,因為那個國家也是一次性入境,兩個國家的國界就是兩道鐵絲網,你進了這個鐵絲網,就是出了南非了,回不來了。」這進退不得的窘況,真叫出門在外的異鄉人心慌,劉小東只得趕快打電話向路易威登求援,「我馬上跟路易威登總部聯繫,它們透過很多關係給我送回來。我就在那尷尬地站了一整天,從早上困到傍晚。兩個鐵絲網距離100 米,有兩個房子,一個屬於南非,一個屬於另一個國家,那個國家我名字都忘了。」一旁邊的工作人員幫忙補充,「史瓦濟蘭,日記裡面有寫」,「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怎麼那麼不好使?遇到這樣特別的事,肯定要寫在日記裡面的。」劉小東笑著搭腔。

 

▲ 劉小東,〈向南飛 #16〉,2014,水彩/宣紙,50 × 50 cm。

 

劉小東,〈向南飛 #41〉,2015,壓克力顏料、水彩/攝影輸出,22.2 × 32 cm。

 

順著難題而上,化質疑為助力

去到南非,肯定要去看看大草原上的豹、獅子、大象這些具地方代表性的動物,而牠們也都想當然爾地都出現在《路易威登遊記系列-南非》裡了。除此之外,還有部分作品是攝影跟畫筆的結合,現實與想像的虛實結合。劉小東在2013 年於新疆作畫時開始啟用這樣的手法,「那時候經常會聽到一種對於寫實繪畫的質疑:都有照片了,你畫這個還有什麼意義?為什麼還要畫?想想以後,我就迎著困難而上,你既然這麼說,我就在這裡面(照片)畫一畫。一畫完以後,我覺得不一樣了,它喚醒了兩種材質的活力:一張普通的照片,你看都不想看;一張很老套的繪畫,你也不太想看。突然這麼一畫,照片無數的細節就喚起了你的注意,繪畫的加入,扭轉了這些細節的傾向。」

劉小東外出取材時,習慣拿著相機隨處走走看看,拍攝當下覺得有意思的畫面,「我有的時候,拍照就是拍照,往往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時間可以慢慢思考,然後突然就抓到最有意思的。」他在南非的海邊拍了一張照片,原本畫面裡的焦點是前景裡的兩個男人,後來他再以畫筆在裡面補上兩個年輕女人,因為他推敲,男人在看的,當然就是女孩子了;劉小東為這個場景重新安排了一場更有戲的劇情,「我是到處亂拍的,然後再人為地安排一場戲,這很有趣。你要等一個男孩看女生,你想拍挺不容易的,除非你安排;但安排就是照片,很無聊的。」畫筆可以畫出腦中的想像,而想像是比現實更無垠無涯的,在劉小東添了些畫筆後的照片,創造出一個看似真實但卻是現實裡所不存在的世界。

對劉小東來說,作畫時和所繪對象的情感交流很重要,「在南非的時候,我會畫一些筆,但畫不了那麼完整,完全是為了記憶。比如說,我畫了這個獅子,我會認識這個獅子,要是不畫牠,僅僅透過照片,這個獅子和那個獅子我會分別不開。你畫了你就有情感交流,繪畫這個東西其實是一種情感的滲透,通過畫個兩筆,很草率的,再回頭看那照片的時候,你好像就認識了那個獅子。繪畫的過程是為了記憶,為了獲取一點氣息,回到北京再去完成。」長期到處作畫積累下來,他不只有迅速判斷的能力,也是一個對於人或周遭事物感知很敏銳的人,「對我來講,這個世界差不太多,也就是說,你如果認真閱讀了你的鄰居,或者你對這村莊從村東頭到村西頭裡的人都很熟悉的話,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村莊,你會發現這人像你村東頭的孩子、那個人像村西頭的老頭子,會有相像的地方,不會太陌生。保持一顆平和的心態或動物的心態,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多陌生。」不管是置身陌生的天涯海角還是回到熟悉的家鄉,劉小東帶著他的平常心,安靜地體會這個世界。

劉小東,〈向南飛 #03〉,2014,壓克力顏料/宣紙,50 × 50 cm。

劉小東,〈向南飛 #10〉,2014,水彩/宣紙,50 × 50 cm。

 

劉小東在2013年開始將攝影輸出與繪畫結合,一系列記錄著南非見聞中,也沿用這樣的手法。

 

《路易威登遊記系列-南非》(Louis Vuit ton Travel Book-South Africa)

 

 

(本文刊載於《WE PEOPLE東西名人》2016年6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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