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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椽巨筆 台灣現代建築先驅漢寶德

「建築家揮如椽之巨筆書寫人間」是漢寶德所題的字,為漢寶德編輯著作多年,本身也是建築師的黃健敏曾以這幅書法形容漢寶德筆力雄健、著作等身,而這其實也是漢寶德的夫子自況,建築是他的筆,用以思索、表述傳統與現代的對話,數十年筆耕不輟。

文人風采

採訪漢寶德離去前,看著他書房內外疊得滿滿,寫得極為工整,風格獨具的書法作品,我忍不住好奇問:「這些字是要拿來送人的嗎?」「哪能送人?不過自己胡寫。」穿著棉襖的漢寶德隨意笑著揮揮手否認,剎那間我覺得自己有如置身古時文人的書齋,現代人的風雅很有壓力,很有樣子,但真正的文人雅士,從不焦慮自己是否風雅,藝術是他們思索與遣懷的方式,也是立身處事的媒介,因為身在其中,故而不需標舉。

漢寶德是公認的台灣建築名家,出生民國23年,在國共內戰期間,輾轉從山東鄉下,舉家搬到澎湖,家境拮据的他卻不僅考上台南工學院(成功大學前身)建築系,還申請到獎學金,先後前往哈佛、普林斯頓大學深造,得到建築與藝術兩個碩士學位;而後返台歷任東海建築系主任、中興工學院院長、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創館館長、台南藝術學院(南藝大前身)創校校長、台北當代藝術館草創時期館長、世界宗教博物館首任館長等等,然而漢寶德最精彩的部分是他的思考、他的選擇,而非學經歷。

「我和別的建築師唯一的不同在於,對建築的認識超乎職業上的認識,我把建築看成是一種文化的表現。」在台灣尚未退出聯合國前,漢寶德就已是少數前往海外負笈求學的知識菁英,他走過大時代與大千世界,但初衷一如以往,他笑稱自己也許因為年紀大,讀過古書,所以始終認為自己是個讀書人,「我不覺得自己是建築師,我想我是個讀書人,只是讀到後來選擇的專業是建築,這也不是因為喜歡蓋房子,我當初想念歷史或文化,可是當年家裡經濟情況實在不好,好不容易把我栽培到念大學,我不能再去念一個畢業後沒飯吃的,一開始我是從這個實際的觀點來進入建築界,但等我真正了解建築之後,才知道建築也是個很廣大的天地,很重要的文化象徵。」儘管一開始是為了「吃飽飯」而念建築,但讀書人自有一雙「載道」之眼,漢寶德沒有像當年多數優秀學者,留在美國,「我覺得自己有任務,要回來看看這裡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忙的,哪裡想到回來,人家也沒有要我幫忙,最後只好去教書。」事隔多年,他已經可以笑看當年的懷才不遇,沒能參與政府的都市計劃,漢寶德後來進入學界,不僅將他對建築的看法落實到高等教育;也延續出國前的興趣,不斷辦刊物、寫專欄;後來更長年參與古蹟修護工作,所作所為所想,早已超越今日我們對於建築師的想像與定義。

借建築耕讀

蓋房子不需要有論述,但論述才能讓人思考意義,漢寶德大四時就自掏腰包,用當家教賺得的錢,招集幾個同學一起辦刊物,「我大學時看過很多國外的建築雜誌,我覺得人家有很多論述,為什麼我們除了蓋個房子之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所以我想鼓勵大家寫東西。」他辦過不少建築相關刊物,其中《建築》雙月刊更是台灣第一本建築期刊,公共議題與商業置入的取捨,他在1970年代就領教過,「出資辦刊物的建築師來問我,為什麼雜誌裡沒有提到他的東西,後來我就自己獨資辦了。」從商業的眼光來看,漢寶德的觀點與做法都太過理想化,然而也因此,他的言行能保有某種本質,讓時間與真理站在他這邊,刊物後來雖然在主客觀因素下停刊,但如今許多中生代建築師提起這些刊物仍多持肯定,而台大城鄉所赫赫有名的學者夏鑄九也是當年刊物的編輯之一;刊物如此,古蹟維護更是如此。

「我對古蹟的興趣發生得很早,我以前就想知道『台灣以前的建築是什麼樣子?』但以前念建築系,竟然沒有這個東西耶,我們念西洋建築史、中國建築史,但台灣建築史呢,不知道,學校裡不教,也不提醒你,我後來當了助教,就在想這個問題,但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大陸來的,對台灣傳統的生活,一無所知。」後來漢寶德找了台灣同學帶他逛台南的街道巷弄,他越看越驚奇,深覺古蹟拆不得,「建築是藝術的載體,也是生活方式的載體;以前的畫是畫在牆上,雕刻是雕在柱子上,古建築跟新建築確實不同,新建築的價值就是一坪多少錢,作什麼用?但是古建築你會看到很多東西,上面的對聯,刻了什麼花,都是有意義的,看到老房子,我才知道台灣的建築與中國式建築之間的連結,但當時要人家別拆房子,等於是搶人嘴邊的肉,那有多難?」早在1976年他就參與了彰化孔廟的修復案,古蹟修復工作室自此一開30多年,當80年代以降台灣經濟起飛,建築師忙著為私人建築或宅邸蓋嶄新的,現代的房子,他卻朝反方向走,致力修護古蹟,如今「老房子」成為顯學,漢寶德究竟是守舊或是前衛,時間才能給他公評。

以棟樑立志

在刊物與古蹟修護之外,漢寶德當然想要施展拳腳,創造好的建築作品,但是「建築師」的名與利始終沒有撼動他的某些原則,他不喜迎合潮流,「蓋個房子,仿造外國人,做一樣的出來,幹嘛呢?替人家宣傳嗎?不是我們能力上作不出那種「當代」的樣子,但為什麼一定要做成那個樣子?只因為某某大師做過,所以我們也要跟著做嗎?怎麼對後來的子孫解釋,為何這麼做?」他甚至也自認沒有賺錢天份,「要賺錢,得去做開發,但我不做,我沒有這個天份,這個社會,賺錢是第一,我這樣的人是沒用的,可是每個人要過自己的內在生活,沒辦法,我沒有很多錢,但我已經覺得花不完了,幹嘛要去賺那個錢?」對漢寶德來說,建築的迷人在於全然的創造,像藝術家一樣表達想法,他不鄙視為了名利而做建築,他認為那是可悲。

漢寶德認為能在建築中貫徹自己的意念,是可遇不可求的運氣,但一旦有機會實踐,也不需要太在意別人的評價,他曾先後在救國團的墾丁、澎湖等地活動中心,與聯合報南園私人招待所嘗試融合傳統與現代的建築風格,極受業主支持與肯定,但他也坦言有人批評他「抄襲古人之作」,「越是修護古蹟,我就越是會在接到現代建築案時思考,是否要把傳統元素放進去,後來的確放了,有人喜歡,有人批評,但都不要緊,我是真覺得『建築物是你蓋的或我蓋的』這是小事情,因為大家是喜歡建築物,不是喜歡你。」漢寶德說建築師的名字有沒有被記得,這不重要,就像他以古時的建材「椽」自況,椽是支撐屋頂蓋的巨型木條,不會被看見,卻能撐起一片天,所謂的「棟樑之志」大約也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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