竊火者普羅米修斯 PROMETHEUS

關鍵字：造人、竊火、災難

宇宙最初是一團混沌，混沌而有靈，這就是卡厄斯。「卡厄斯」在希臘語中是「張口」、「打哈欠」之意。這哈欠太大，像大爆炸一樣，結果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天空、大地和海洋判然分開，塔爾塔茹斯、艾若斯和夜女神尼克斯（Nyx）等本源神由此產生。但最重要的是地母蓋亞。蓋亞自力更生，以無性繁殖的方式生出了天父烏拉諾斯，這是陰性在先，「沒有地哪有天」。然後「天空」覆蓋「大地」，就生出了十二泰坦神，這就是宙斯的父母輩了。這時地上還沒有人類，待宙斯們誕生後感到寂寞空虛，才想起了造人以及動物。神們造人的動機與如今的人類在城市裡建造動物園庶幾相似，而建設動物園的工作由普羅米修斯和弟弟伊比米修斯（Epimetheus）承擔。

普羅米修斯，名字的意思是「先覺者」，或譯「事先就知道」。在晚期的《神譜》中，他是泰坦神伊亞匹特士（Iapetus）與海洋女神柯麗美妮的兒子，是宙斯的堂兄弟。其兄弟伊比米修斯名字的意義是「後覺者」—「事後才知道」。

全世界各民族的神話幾乎都是以泥土造人，希臘也不例外，這反映了人對大地的依賴。普羅米修斯知道天神的種子藏在泥土中，就和土為泥，按天神的形狀製作了人類—人是神的「複製」。伊比米修斯也完成了製造動物的工作，他沒有模版，率性隨意，因此製造的品種繁多。但這時完成的只是硬體部分，還沒有裝入作業系統和應用軟體，結果在這關鍵環節上出了問題。

普羅米修斯一時不在，後覺者伊比米修斯把所有裝備和能力都分給了動物。於是熊有皮毛一體的大衣，馬有天然的皮鞋，牛有犄角、身劍合一，貓的指甲比小姐的厲害，猴子勝任所有的技巧項目，狗都比人跑得快呢，獵豹就比博爾特（Usain Bolt）快多了。輪到人類，就一無所有，光身子，無鞋子，沒有床，也沒有武器。這樣的生物根本無法在大自然中生存下去。實際上當時的人類生活在土洞裡，沒有靈魂，連老鼠都不如。

有人不服氣，說人體有兩個優點，即運動耐力和散熱能力，但仔細斟酌，都不靠譜。人類的運動耐力肯定比獵豹持久，但這個長處是人類在非洲大草原上被各種動物輪番追虐的結果，要不優秀的田徑運動員怎麼都是非洲裔的呢！至於散熱能力好，可能是夏天裡人們看見狗伸舌頭喘息時而產生的優越感，他們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冬天裡保溫能力是多麼差。

普羅米修斯很負責任，正版軟體沒了，他就在神的工具箱裡打起了盜版主意。這就是火—宙斯拒絕送給人類的禮物。普羅米修斯取來蘆葦（或大茴香）的稈莖，偷偷地靠近太陽車引燃，有的神話說他是在火神作坊或雅典娜工作室裡取得火種的。然後他把火種帶到了人間，這樣大地上升起了第一簇火焰。人間的火光讓宙斯恐懼而憤怒。盜火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啟蒙運動，火是文明的開始，是科學技術的象徵。有了科學技術，人類就足以和動物界抗衡，甚至有能力破壞自然，比如今天的人類不但能與虎謀皮、穿在身上，而且能「養虎無患」—倖存的東北虎基本都被東北人關進了鐵籠。科學技術發展史也是人類弒神的歷史，火是不敬神的開端。宙斯知道，神的好日子不多了。

《盜火的普羅米修斯》，柯塞爾茲。（Jan Cossiers, 1600-1672）（圖/原點出版提供）

普羅米修斯不止一次為了人類的利益得罪宙斯。人類誕生之初，奧林帕斯曾就肉食祭祀中的權益問題與人類發生爭執。普羅米修斯耍弄了一個計謀，他殺了一頭牛，分成兩部分，一邊是牛肉，上邊卻覆蓋著沒人吃的牛胃，另一邊是牛骨頭，上邊覆蓋著鮮美的脂肪，然後請宙斯自己選擇。宙斯早就洞察了他的把戲，但似乎為了賭氣，也要為懲罰找一個藉口，他故意選擇了牛骨頭，然後做出上當的樣子生氣地說：「伊亞匹特士的兒子啊，你總是忘不了欺騙的伎倆。」當然，人類從中得到了好處，此後在祭祀中，人們只把牛骨頭之類獻祭給神，這個故事為人類在祭祀中的不真誠製造了理由。

專權的宙斯自然不容忍一再的欺騙與反抗。他命令火神及其僕人用釘子和鐵鍊將盜火者普羅米修斯捆綁在高加索山（Caucasus）的懸崖上，並派一隻兀鷹每天去啄食他的肝臟。但肝臟被啄食之後會再生出來，所以傷口總不能癒合，痛苦循環往復。如此達三十年或三萬年。這是耶穌受難的希臘版，也是為人民犧牲的英雄的原型。馬克思（Marx）在博士論文的序言裡稱普羅米修斯為哲學日曆上最崇高的聖者和殉道者。

《普羅米修斯被火神鎖住》，巴卜仁（Dirck van Babren, 1594/1595-1624）（圖/原點出版提供）

普羅米修斯知道一個關於宙斯命運的秘密，即如果宙斯娶海洋女神忒提斯為妻，忒提斯將生下一個比父親強大的兒子。為了獲知命運的內容，後來宙斯命令（或默許）大英雄海克力斯射殺了兀鷹，釋放了普羅米修斯，海克力斯的老師、人馬凱隆替代了普羅米修斯在高加索山的位置。凱隆是希臘第一名師，與盜火的普羅米修斯一樣，都是啟蒙英雄。他本來是不死的，但被自己的高徒海克力斯的毒箭所傷，疼痛難忍，希望能「安樂死」，就向宙斯要求把不死的權益轉讓給普羅米修斯。不過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手臂（或脖子）上還保留著一個鐵環（或高加索山的石片），作為假釋囚徒的標誌和宙斯權威的象徵，有人認為這是現代戒指的來源之一。

在懲罰普羅米修斯的同時，宙斯也沒忘記處理「失火」的後患。人類獲得了火，宙斯已不能收回這份好處，於是決定送給人類一點災禍抵消這些利益，降低人類的發展速度。他命令火神製造了世界上第一個女人，即潘朵拉。此前大地上沒有女人，希臘的黃金時代和佛教的極樂世界都曾是「女人不得入內」，伊甸園裡也是先有男子亞當後有女子夏娃的。沒有女人的時代是「黃金時代」， 但所有理工大學的男生都不會同意。女性是愛的源泉，但視女性為邪惡的神話，即使智慧如古希臘人也未能避免，這確實是時代的局限性了。

換個思路看，這種順序歧視未必不是好事，男人是「小白鼠」、公測版，女性因此堪稱「後起之秀」。《聖經．舊約》裡男人的原料是泥土，女性的原料是肋骨。普羅米修斯製造男人用的是瓦匠工藝，火神製造女人就是工業化生產。原料既好，又是成熟技術和精加工，所以女性是2.0版本的，比男性精緻很多。更可怕的是奧林帕斯眾神都參與了潘朵拉的後期製作。雅典娜送來了首飾，荷米斯向她灌輸動聽的言辭和撒謊的本領，愛神教給她一切可能的媚態。潘朵拉是絕對的「天生尤物」，她名字的含義就是「有著一切天賦的女人」，或「賜予一切者」。

《潘朵拉》，雷尼爾（Nicholas Regnier, 1591-1667）（圖/原點出版提供）

荷米斯奉命把潘朵拉帶到人間，送給普羅米修斯的弟弟伊比米修斯。儘管普羅米修斯一再警告弟弟不要接受宙斯的任何禮物，但完全無用，「後覺者」伊比米修斯不可能有那麼高的自覺性和抗腐蝕能力，他高興地接受了天上掉下來的美眉。潘朵拉下嫁人間，帶來了眾神陪嫁給她的一只嫁妝箱子（有的神話說普羅米修斯收集了人間的各種苦難災禍封閉在箱子裡），她不知道裡面的內容跟恐怖分子的手提箱差不多。

待來到大地，坐訂婚床，潘朵拉欣喜而好奇地打開了箱子，裡面的東西轟的一聲飛出，原來是各種災禍、戰爭、洪水、地震、疾病和痛苦等，而在此之前，大地上的人們一直生活在平靜與健康之中，沒有任何痛苦。也許是秉承宙斯的旨意，在所有的東西飛出來之前，潘朵拉把魔盒永久地關閉了，裡面有一樣事物未及飛出：希望。從此，人類生活在各種災難和痛苦之中，希望是有的，卻找不到。希望是好東西還是壞東西呢，不知道。反正先知者普羅米修斯沒有給人預言能力，人類只能向著希望盲目前行。也有神話認為普羅米修斯的騙術影響了人類的本質。

潘朵拉的盒子是跟隨著普羅米修斯的火種降臨人間的，可以看成是人類文明和科學技術的副產品吧。也許在那樣原始落後的時代，希臘人就天才地預見到：科學技術在帶給人類無限福利的同時，也會帶來諸多問題甚至災難。潘朵拉的盒子如今是通行世界的典故，用來比喻災禍的來源或有害的禮物。

潘朵拉的女兒碧拉（Pyrrha）嫁給了普羅米修斯的兒子琉克里翁 （Deucalion），夫妻倆在大洪水後成為新人類的祖先。他們的後代註定要在神火與魔盒之間輾轉了。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原點出版《神啊，每天來點希臘神話負能量》（原標題：神火與魔盒 PROMETHEUS 竊火者普羅米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