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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櫱之冀 林麗玲的藝術感官

1965年出生於台南的林麗玲,1993年抵法國深造至今旅居巴黎超過二十五年,在她繪畫中人物背後的故事,或者是花的心思,都能有無限的遐想。在不同系列的花卉、肖像之間,看似有點概念上距離的視覺,其實是整體的一部份,如拼圖般將人性的所有性、愛、情、慾蘊藏於其中。了解人性是深入林麗玲作品的重要起點,在過程中觀賞者會用不同的美學觀點與角度解碼那絢櫱之冀。

性與美

美,是什麼?這是在深入探討性與美的關聯之前必須要思考清楚的定義,因為對美的定義與感觀不同,與性之間的連結縱然多少會有蛛絲馬跡。性、愛、情、慾,擴張之後成為性愛、愛情、情慾、慾望,這四者縱然接近,卻有所不同。從觀察到美的事物開始,直到對這美產生欲望,從幻想到得到或是得不到、被壓抑的,性、愛、情、慾誠然是一個過程(或者旅程),猶如從誘惑、到褻瀆、以及最終的贖罪。

慾望的起源

談到慾望,是最原始、最本能的直覺,在經過被壓抑之後反倒會爆發,如植物之櫱,在經過修剪或砍伐之後產生分歧、分櫱,暗喻慾望的無窮。林麗玲曾說道:「我想,慾望在負面的這部分絕對是有的,我們在生活上有正面、有負面這樣子的東西,我要做的藝術品是可以把負面轉換成正面,也不是說轉換成正面,就是轉換成藝術品。」她將人性以絢麗的方式表現在畫布上,將美學與美感的級別重新組合排列,用她的審美觀將希望之冀,亦是慾望,流露在作品之中,等待經過視覺震動之後的深層省思與頓悟。

若追尋至故事最初的緣起,必須回到聖經所記載中消逝於神秘時間軸的伊甸園,在夏娃與亞當嚐了善惡樹上的果實之前,裸體是自然的,是美的,沒有任何的知識去辨別其善或惡,那時的花朵與土地非常的肥沃,葉子則如同花瓣一樣華美,直到人類被驅逐出伊甸園作為懲罰,女人、土地被詛咒。時間快轉到2007年,林麗玲畫出了她藝術生涯最重要的一件作品〈亞當與夏娃〉,這件由八件畫布所拼湊的大型作品,受到經典文藝復興時期老油畫啟發,筆觸與姿態是完全的林麗玲風格,整體的色調、亞當與夏娃兩人的眼神都似乎暗喻著即將到來的罪與死。

於神學中,食用善惡樹上的果實之後的死亡是精神上的,也是罪的開端。林麗玲巧妙的將這些元素暗藏於她的創作其中。對於分辨善與惡、生與死、罪與贖罪、等深層議題在她看似簡單明瞭、人性的詮釋。在〈亞當與夏娃〉這件重要作品之後,往回追溯,可以判定這是她的風格轉淚點,在這之後的畫作當中,她筆下的人物皆為亞洲臉孔,為了與藝術史做出表現形式上的區隔,譜出新的面貌,將歷史的養分轉化成為林氏美學的表現。

「只是分別善惡樹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聖經創世紀第2章17節
 

如同詩人藝術家許悔之於文章〈花眸慈悲,怪胎眾生──筆記林麗玲「花眸似慾」個展〉中對於林麗玲的作品曾述:「在這個世界,美,本來就存在了,而且是不需要意識的,不需要說明、判別的…我們因為種種『識』的分別,判別了什麼是美的、什麼不美。」這其中對於藝術歷史的對照更加明顯,在觀念上則更點出了林麗玲畫作中的美學價值以及哲學。而在亞當與夏娃吃了善惡樹之果之後,這種「識」的分別使藝術家自行重新建構出了一套完全不同的審美意識架構,成為一種具有叛逆性的美。這種美是不順服社會所期待、遵守常理的。

從拉裙子到掀裙子

看到掀裙子系列的作品之震撼,使我想起電影「紅雀」(Red Sparrow)中女主角在受訓時差點遭到性侵,在檢討會上遭問攻擊者想要的是什麼?她的回答是操控力(power),而林麗玲的繪畫則是她將操控力的主權拾回的宣示。感覺像是女性拒絕滿足性騷擾者遐想的舉動,在概念上可被視為一種正義的快感與近乎優雅的自信。

而在2018年兩件的畫作〈結婚〉中,她進而將這種女性意識與兩性微妙的關係反諷的表達出複雜的層次與議題,同時也與藝術史中的夏卡爾(Marc Chagall)作品相呼應。林麗玲迫使觀賞者捫心自問,是否意識到與瞭解她們心靈深處的自我與其慾望。由於保守教育與文化的壓抑,往往會產生反效果,這樣極大的反差像是從拉裙子到掀裙子,從暗喻童貞少女的靦腆到成熟女性的解放,看似最短的距離卻是最遠的演化,是另類的被動攻擊型行為(passive-aggressiveness)。

劇情與遊戲

在敘事性作品中,〈吐舌頭〉的情境與上述有所不同。畫作整體的感覺是陌生、奇怪、卻是有遊戲的喜感,如此與最深處的慾望與遐想的對比,將畫面張力表現到平衡,不過度宣揚,卻扎實的點到微妙的關係。就算是視覺震撼較高調的〈泉〉(2018),也因為男性背影隱晦的表現出更加壓抑的氛圍,所有的構圖與安排,都是經過某一種壓迫所導致的出口,在〈春之祭〉中更是富含劇場感。所謂人生如戲,這戲到底是戲劇的戲,還是遊戲的戲?很有可能兩者皆是。

似花非花
 

「其實我畫花時,沒想到與性有關。花太美了,我想把美畫下來,所以畫花時我不會拍照來畫,因為照片裡看不到花的美。我這輩子也無法畫出花的美,尤其是顏色,我們根本調不出花的顏色,你只能讚嘆。每次畫花都很著急,因爲時間短暫,最後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完成,最後變成林麗玲的花。」
──林麗玲

藝術家所沒有特別埋藏的巧合之一,是裙子與花朵的相似之處,而這樣的連結,使其花卉系列作品更加完整的一同被視為整體創作的一部分。與歐姬芙(Georgia O'Keeffe)以及梅普爾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對花與性之間的關聯和描繪不同,林麗玲的出發點是美以及感官,漸漸的,觀眾會發現花朵在敘事性作品中出現,譬如〈紅色玫瑰〉、〈我的婦產科醫生〉、〈結婚〉等作品中。花朵與否,這其中的關連在〈頭髮的故事〉系列作品中再度挑戰人們的感官與知覺,一系列小女孩的背面、側面,促使人想像他們的臉龐與五官究竟為何?有些角度由高處稍微往下看的視角,看到頭髮、脖子,使用了「正前縮距透視法」(foreshortening),人物似乎隨時會轉過頭來。

在這樣不確定的狀態之下,是藝術家所特別要捕捉的。對林麗玲而言,畫中的小孩不見得真的是在描繪兒童,就算是真的小孩子,她所捕捉的也不見得是天真,而是具有反差的成熟感。她說:「我對花的美及對小女孩耳後方的美描繪意圖是一樣的,我想畫我有感覺的美。」因為對於孩童的感官與假設不自動代表是現實,往往童言童語之中展露出意外的哲思。而這個事實也在她描繪花朵中形成平行,觀眾可以在花的各種過渡時期看到人的發展與成長,像是從未消逝的童趣,亦是一去不復返的童年。

「東西自有它的生命,只要喚醒它們的靈魂就行了。」

──馬奎斯《百年孤寂》

櫱之征

從寓喻鏡觀、花眸似慾、到絢櫱之冀,一路走來超過十年,林麗玲的繪畫貌似分櫱,開枝散葉,她所追求的截至目前為止,只是這櫱之征的開始,詮釋「複雜深邃的人性一隅」之「一首一首感官的詩篇」。

倘使將花朵作為誘惑之果的前身象徵,裸體則是褻瀆,而在分辨善惡的時間軸之中,或許找回失去的童顏則成為那贖罪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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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市場研究顧問、藝評暨獨立策展人。不折不扣的藝術控,畢業於倫敦藝術大學中央聖馬丁藝術設計評論、媒體、策展學士,目前為瑞士蘇黎世大學藝術市場研究碩士生。覺得將人生專注在美好的事物上是一種使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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