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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為我自己

 

2015年三月中旬,紐約藝術圈一年一度的「紐約亞洲週」邀請來自台灣的知名藝術家楊識宏參與講座,分享他自1979年以來向西方取法,反芻為藝術創作與論述的歷程。在漫長的創作路途上,楊識宏不只不忘初衷,更重要的是,他還成為了自己,在越來越快的世界裡,在藝術產業化的時代裡,這是多麼不易。

「我現在過的生活,做的創作,跟當初嚮往的一樣,我還保持最初的理想。」楊識宏從容地說著,當一個人從事創作超過40年還能如此肯定地自我表述,那無疑是令人羨慕,並且佩服的。

2013年年底Discovery頻道推出《華人藝術紀》節目,介紹海峽兩岸四位當代藝術家,楊識宏名列其一,讓很多藝術圈以外的人因此認識他。但是在此之前,楊識宏早就是華人藝術圈裡,名動國際的一號人物。

 

指標性華人抽象藝術家

1979年赴紐約發展的楊識宏,是首位進入紐約P.S.1(即如今的MoMA P.S.1,為美國歷史最悠久,規模最大的藝術非營利機構)的華人藝術家,當時P.S.1的策展人,亦是如今的紐約市文化局局長Tom Finkelpearl以「pioneer」形容他,自楊識宏進駐P.S.1以後,許多紐約藝評家才注意到華人藝術家。

藝評界公認楊識宏是「繼趙無極、朱德群之後,最重要的華人抽象藝術家之一」,由這個評價就能得知,關於東西方元素整合、心靈與技法的合一,以及生命格局的視覺呈現等等,在這些足以令另一位華人藝術家被標誌為大師的層面上,楊識宏的平面繪畫到達什麼樣的高度。

但楊識宏的重要性不僅在於繪畫。他是80年代紐約華人藝術圈的活躍份子,長年為當地華文報紙《中報》、台灣《藝術家》發表藝術評論,引介多位歐美當代藝術人物,介紹諸多當時發生中的藝術趨勢與流派,Lucian Michael Freud、Jean Michel Basquiat、Joseph Beuys、Cindy Sherman等等當年表現秀異,但尚未成為指標人物的藝術家,就這樣透過楊識宏的筆,被華文世界所認識。甚至,「後現代」一詞、「替代空間Alternative  Space」的概念、Keith 「Haring」此一性氏翻為「哈林」的用法,也都是楊識宏開其先風,發表於報章。

台灣藝評家陸蓉之曾撰文稱楊識宏是「撰寫華文藝術文章的鼻祖」;中國知名畫家陳丹青也曾提及,當年初抵紐約,「每周必遠去唐人街買讀」《中報》,細細閱讀楊識宏的藝術評論,「一期不漏,剪存至今」;與楊識宏同為《華人藝術紀》中所介紹四位藝術家之一的張洹,更表示,當年就是因為看了楊識宏的文字,讓他決心走上藝術之路。

從作品到論述,楊識宏都是別人眼中先驅型的人物,他卻笑稱:「我大概是笨鳥先飛。」這隻「笨鳥」不儘素有大志,意志力也異常強韌。

 

笨鳥先飛

楊識宏從小愛畫畫,美術表現特別好,可是1950到1970年代的台灣,連戒嚴令都還未解除,當然沒有幾個人明白「藝術家」是什麼東西。母親的朋友誇讚他畫得好,但往往下句話接的就是「那你是畫扛棒(台語,意為看板)的嗎?」除了外人,自己的父母親,當然也不看好「藝術」這回事。

「有一次在紐約辦座談會,會後開放聽眾問問題,有人問我,當年父母怎麼會同意我當藝術家,我說是啊,我爸跟我說過,『賣地瓜都比當藝術家好!』哈哈。」憶起往事,楊識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但是在那個「賣地瓜都比當藝術家好」的年代,15歲那年他還是因為讀了《梵谷傳》深受感動,立志要走上藝術之路。

「念建國中學的時候,旁邊就是美國新聞處,裡面所有的外文藝術書籍都被我借光了,沒辦法完全看懂,但就是硬念。」楊識宏求知若渴,不只展現在瘋狂吸取藝術知識上,他也想知道自己是否是「搞藝術的那塊料。」

「我參加過省展、台陽展,這些展都有一定的評選方向,朝那個方向來畫,很容易得獎,我真的得過幾個獎,但是得獎跟辦展是兩回事。」楊識宏前往紐約長住前,辦過多次展覽,每一次都竭盡心力,但始終沒得到他要的迴響。

「我在出國以前辦過六到七個個展,全部槓龜,沒有一件賣掉,但我還繼續幹,現在年輕人辦個畫展兩三次,沒有迴響,大概就會覺得去拍個廣告或是微電影更好,好玩又有收入。我不是把藝術當個職業,如果當職業,藝術是最壞的職業。」

本來想試試自己是否夠格,但試著試著,倒也不管別人是否買單了,真心喜愛的事情就是如此,越是嘗試,越能感覺到自己有多麼渴望。楊識宏說,藝術是「life-time commitment」,他是整個心投進去做。

1976年藉著參加紐約聯展的機會,楊識宏到紐約待了三個月,之後回到台灣,他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再回紐約,那裏才是我要去闖的地方。」楊識宏說當時的紐約有五萬到六萬名藝術家、600多家畫廊、30幾間美術館,相比之下,台北辦展覽的地方,「兩隻手就能數得完。」為了前往那個最適合自己的地方,他卯起來賺錢、存錢;好不容易前往了,為了待得住,他繼續卯起來賺錢、存錢。

 

藝術是對靈魂的許諾

一邊求生存,一邊求理想;沒有人肯定的時候,自己堅定信念;在得到機會的時候,毫不保留地表現。多少個世代來到紐約的藝術家都是如此奮鬥著,楊識宏當然不例外。但最難的可能還不在於奮鬥,而是如何不隨波逐流。希望之城的險惡之處,從來不是生存,而是一不小心就落得面目模糊,忘記了自己是誰、要去哪裡。

「我不是看著潮流才決定自己要做什麼,我以前的日記裡,就寫著,『我這麼喜歡表現主義,那就叫做新表現主義吧』,當時我就這樣期許自己,到紐約以後,就這麼巧,德國『新表現主義』起來了。」楊識宏回憶,他剛到紐約的1980年代初期,有如20世紀的某個繪畫復興時期,「做行為藝術、觀念藝術的人忽然都回過頭來畫畫。」正值此時,「照相寫實」與「新表現主義」兩種潮流興起。

按理,在台灣已經是知名攝影家,又有極佳油畫功底的楊識宏,選擇走照相寫實,最是如虎添翼,但他卻不這麼想。「對我來說,藝術是一場未知的探險,照相寫實多數時候是求畫得很像照片,當你已經知道畫完會有什麼結果,那多不好玩?有人問過畢卡索,畫的時候會知道結果是如何嗎?他說:『I don’t know』。他說畫本身在畫它自己,只是借我的手而已。」

不只是引用畢卡索的理論,楊識宏更犀利的反問,「要做到形似,現在手機、照相機、電腦都可以做到,為什麼藝術要去爭『像不像』?」他說,寫實如果是一種藝術,那必須做「照片做不到的事。」數位影像還未誕生的年代,他已經感覺到未來是一個人人越來越相似的世界,那不是他嚮往的地方。

「也許因為我一開始的起點就是梵谷,所以沒有被後來的一些現象帶走。梵谷本來不是想當個畫家,他在礦工區當傳教的牧師,他是很人道主義的,當牧師的時候,看到礦工沒東西吃,他會分東西給他們吃,那種人道主義很感動我,我覺得他是一個偉大的典型。」抓住了一開始的悸動,才能不迷失方向。楊識宏超過了40年的創作過程,作品與時俱進,促成改變的不是潮流,而是他的生命歷程,就像他所仰慕的梵谷,「我一直想表達那種對於生命的,強烈的愛。」藝術是個很糟的職業,對於靈魂而言,卻是一個很棒的承諾,承諾了無畏時空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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