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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在想著:可以不要長大嗎?童年可以久一點嗎?

截稿前的這幾天,我一直在回憶我不同階段的童年。而關於童年的最早記憶是什麼呢?我曾經向爸媽提起過,我記得因為吃巧克力被送到醫院的故事,家人驚訝之餘告訴我,2歲那時吃的是像巧克力的老鼠藥,讓我因而幾乎快死去了,但是沒有人相信小孩子能記得那麼久的事(算了!大人們永遠不信小孩子說的)……到了3、4歲的記憶就愈發清晰了,我記得我是一個很愛唱歌的小孩,家人都說我很有大人緣,因為正是童言童語的時期,所以很會講話也經常會在眾人面前唱歌。我記得上了幼稚園的那一年,和兒時玩伴玩樂時我從腳踏車上摔了下來,跌傷了下巴要去縫針,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頭上要包著厚厚的紗布去上課;而最好玩的一件事呢,莫過於我鄰座的同學抄襲我考卷的故事,他真的是鉅細靡遺地把我考卷上寫的文字都抄了過去,結果,最後公布分數時,班上出現了兩個100分和兩位名叫李冠毅的小朋友,而我身旁的同學則沒有拿到考卷……。

這個生命中無憂無慮的第一段童年,到了快上小學的那個夏天,還記得是農曆七月,我和哥哥到海灘玩時,叔叔已吩咐我們不能下水,我也聽話的在沙灘上玩沙不敢下水,但奇怪的是一個小浪花竟強力地把我拖入海裡(至今我還是不懂為何?)差點被淹死的我又奇蹟似的被人救上岸。而我也從那時開始非常懼怕深不可測的海洋。接下來夏天過了,我也進入了國小時期,快樂回憶似乎就此一去不復返了!最初,我非常開心期待能去學校,因為可以有很多小朋友一起玩樂,可是,小學生涯才剛開始,老師的一句話幾乎毀掉我的童年:還記得當時是開學第一天,老師在講台上介紹每一位同學,而我呢,從媽媽為我準備的鉛筆盒裡拿出筆來很開心地畫畫,還在自己嘴巴上假裝畫鬍子,這時老師忽然對我說道,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你在化妝嗎?天哪!這一句話可害死我了,剎那間我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所有的人都在笑我,只有我想哭。我一直解釋說我是在畫畫,但最終我也只有認命了,因為大人不會相信小孩子的話。要命的是,老師的這句話讓我成為同學們的笑柄,也影響了此後我在小學的「社交生活」,因為小朋友們從此記住我是一個愛化妝的小孩……由於這件事,開始了我童年的糟糕回憶,每當下課我就不敢待在班上,總喜歡跑到隔壁大樓的啟聰班去,和那些失聰的小孩學手語。小學時期我的童年可說是活在兩個世界中:在啟聰班,每個人都願意和我玩,甚至那些孩子的家長也都非常喜歡我;可在所謂「正常」的小朋友的班上,那就完全不同了,我連續幾年像啞巴似的沉默寡言,也因為成績總是名列前茅而總是被那些「壞壞」的同學欺負,他們總是喜歡向我勒索零用錢、打我……雖然這段時期的回憶裡我完全不記得任何同班同學的名字和臉孔,但我卻永遠記得啟聰班的童年玩伴,和那一段無聲勝有聲的童年回憶。他們讓我學會用心去感覺。當然,我也永遠忘不了那位講了一句沒經過大腦的話而傷害一位無辜小孩的老師的名字。也因為如此,以後的我對於任何孩童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小心地以當年的心情揣摩,更深刻瞭解大人們的言行舉止對小孩子的深遠影響。話說回來,如果小學時上課是我害怕的時刻,那至少回到家裡還是很開心的。在家裡,我就好像是孩子王,有許多的鄰居、表弟表妹們,常常有10幾20個小朋友在一起玩,這份快樂讓我成為一個很戀家的人,好像只有家裡是安全的,也只有家才能讓我忘掉學校裡的不快樂。如此一來造就我的雙重性格,我在學校裡非常不愛講話,因為心中的陰影,我也不想和同齡的孩子做朋友,但一回到家裡就很活潑。所以,現在當我說起小時候被欺負的往事和超沒有信心的童年時,弟弟妹妹都不相信。可是快樂的童年就此結束了嗎?

到了國中時期,爸媽因為感覺我從小嬌生慣養太戀家了,決心把我送去佛光山上的寄宿中學裡。不過,接下來的記憶卻不悲慘,因為這是一個很安靜的地方,很多來自世界不同地方的人,還有很多慈祥的師父們和高中的學姐學長們陪我度過了國中時期,他們對我真的很好,很疼愛我,也教導我,似乎讓我重新回到另一個階段的童年,要知道,我那時已經11、12歲了,就在我以為童年將一去不復返的時候,童年它卻又不知不覺地回到了我的身邊。它是我的第二段童年。

這第二段童年期讓我成功避開了所謂的青春叛逆期,12歲那年,弟弟出生了,我則離開了寄宿學校,每天回家陪弟弟一起玩耍。那時候我發現,我的周圍幾乎沒有同年齡的朋友—很多孩子在青春期學會了一起抽煙、打架、翹課,但始終只和弟弟妹妹玩在一起的我,除了臉上長了幾粒青春痘外,還真的不知什麼是青春期?只是家人越來越擔心沒有同齡朋友圈的我以後將會面臨的社交危機。

於是後來,超戀家的我被家人軟硬兼施的送到台北讀書。忽然一次不小心拍了電視廣告而讓我成為了模特兒,進入時尚圈。高中三年裡陸續接拍了20幾個廣告,那時的我才剛剛滿16歲。有趣的是,我在廣告裡演的都是20多歲的男人,而每當我被打扮起來,大家也都認為我真的已26、27歲。不過,只要我一開口就顯現出超幼稚無知的一面,朋友們總都說認識我的前後落差真的太大了!從高中一直到後來出了唱片,身邊都圍繞著一群對我特別好的大人朋友,這些名模和明星還有那些在各個領域都很成功的人全都把我當作是個小弟弟,他們對我特別的寵愛,也教導得特別嚴格。他們不讓我抽煙,不讓我變壞,所有他們認為不好的通通不准我做,大家時刻都在保護我,耐心地教導我很多同年齡的人都學不到的知識、品味,也分享每個人成功背後的故事,讓我看到每個人不同的精神特質—我那時還以為我終於可以成為大人了,但沒想到在這些大朋友們的保護下似乎又讓我還像是活在童年,一個純潔的童年,一個很多兄弟姊妹的童年—所以每次當很多人說時尚圈和娛樂圈很複雜時,我總感到百思不解,因為我真的很幸運在這人稱為大染缸的圈子裡,沒有染上任何惡習,反而在那些長輩和朋友們的照顧下,依然被逼著保持「天真」的本色。這段成長過程就好像是我人生中的第三段童年,其中充滿了被疼愛的成長記憶!

回憶又將我帶回了我剛滿18歲的一個晚上,我坐在爸爸的對面喝酒,他總想著為何我從小就和別人(所謂的「正常」小孩)不大一樣?平常嚴肅不太說話的他在微醺後說著:「如果可以,你就一輩子不用賺錢,爸可以一輩子照顧你,只要你不要變。」當初我不是很明白,但心裡知道這是因為爸爸看過那麼多複雜的世事,他希望我永遠不要改變吧!這樣短短一句讓我感動的話就像是個魔咒般,讓我任性地一直保持自我,保持對這世界的原始好感和無厘頭的樂觀,一路走來,我心裡總感覺爸爸永遠在保護我,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必要為了和他人爭取什麼而去委屈自己,只需要和自己比賽。同時,工作中的我也始終感覺自己是個可以一直任意揮灑想像的小孩,一直做著「正常人」認為很傻的夢想,而且可以全力以赴的投入,一種像是嬰兒學走路般,但是身邊會有爸媽在旁邊扶著你保護你,而你可以跨出一步又一步……不過,這樣的狀況一直延續到父親去世了,我心中的「魔咒」似乎也被打破了,那時,我真的第一次感覺到,是該長大了!畢竟,當你我年紀越來越大,我們的父母確實是那越來越少數永遠都還當你我是小孩子的人。但我相信,不管年紀有多大,每個人心裡總有那童稚的一面。

現在,當人們開始叫我「李先生」、「李老師」時,剛開始我都還有點不習慣,但我也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子了,我的童年可能終於結束了。我在想,如果還把自己當小孩,很多所謂的「正常人」是否會覺得很做作、很幼稚?可是,都這樣活了大半輩子,也不是一天兩天就可變成個「正常」的大人。算了,我已覺得自己好幸運,我的童年期遠比別人要長很多了!很慶幸我的快樂童年並沒有因為那位國小老師的那句話就「結束」了。此刻的我只想要真心謝謝那些始終「寬容」地把我當小孩子的人—或許我的周邊環境可以是很複雜,但總幸運地遇到很多貴人也都是活在成人面具下的小孩子,這些長輩朋友們對我的疼愛和保護,算是讓我一直長不大的因素,他們讓我長了智慧卻依然保持了童年時期的簡單,而從小雖然身邊朋友幾乎都是比我年長的長輩抑或小我一輩的年輕人,但現在的我開始有了很多同齡的好朋友,這應該也算是種個人成長的突破吧!如今,每當相片提醒自己已經長大了的時候,我卻希望從此會有另一段童年期的來臨,至少讓我的「幼稚」心態永遠都不要改變,這樣我就可以更正面樂觀的看這世界;也希望我的「無知」態度能不要改變,這樣我就可以永遠對這世界的人事物保有好奇的求知欲。如果可能,還真的很想就這樣一直當個小孩子,用最真的心靈繼續活在這個大人創造的生活方式,又可以逃避複雜的成人世界。

不過,話說回來,我常覺得小孩子是最有智慧的人類,但是隨著年齡增長、教育系統摧殘和社會經驗蒙蔽,我們都失去最真的心和天生的智慧。認真想想,有些人們隨著年齡的增長,除了一定會變老之外,真的就會擁有成人的智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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