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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再沁 破解當代藝術碼

台灣藝術誰最狂?倪再沁稱自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倪再沁對藝術狂熱了大半輩子,大學時期,聚焦政治議題,自己改國旗、改國歌,身體力行成為大時代的呼號者,三十七歲,更因一則刊登在專業美術雜誌的台灣主體性文章,引發激烈筆戰而聲名大噪,四十歲,明白了「色即是空」的道理,開始以反諷藝術橫行藝壇。

一個曾惹惱一票藝術學者、揶揄村上隆而創造出的4P「情色藝術」、甚至以「抄襲是為了攻擊」為口號的話題藝術者,在某個層面,倪再沁上修了單向藝術的篇章,使藝術之於創意,創意之於生活,開展倪氏出版的「藝術自由論」。

水墨世界背後的哀愁

倪再沁不僅以藝術師出有名,人生也極具高潮起伏,纏鬥三十年的肝癌,讓他二十多歲就感受到「人生苦短」的哀愁,所以懂得把握,為了「求存」而把握每一件藝術的真諦。他說:「沒時間消極了,做自己想做的最重要。」做什麼?呈現寫實的當代台灣藝術!

觀其倪式風格,是種叫做「膽識」的藝術,四十歲之前倪再沁身體力行地在抗議團體內衝鋒陷陣,白布條白雞蛋的叫喊政府下台。一個藝術創作者對社會的憤恨不平,通常會反映在藝術作品當中,而他很不一樣,三十歲前的純水墨畫是他的藝業起點,這種充滿詩風雅頌的作品乍看下和他憤怒青年的風格不大相符,深看,不難發現圖畫中的一抹憂愁、一吋黑白、甚至帶點滄桑、悲憤心情通通藏於其中,倪再沁的風景水墨畫,畫美,也畫真實,更畫出心中的悲哀。

倪再沁是個谿山行旅的藝者,圖畫中的彼山、彼地,畫的全是台灣的風景,他畫此景住此地,他畫那景住那地,他深信,落腳多年才能在畫中傳遞真實。當年倪再沁入住高雄美濃的時期,不算短的八年的歲月,不僅畫活了山下農家水田蜿蜒曲折的流動之美,也深刻的紀錄自我對政治的失望與愁悵,一種以水墨營造出來的陰暗、詭侷與墮落,透露出台灣本土之美,卻因人性自私險惡而使美麗蒙上黑紗的遺憾。

闖越自由的極限

尋思倪再沁人生的自由上限在哪?比如說,以前的他不齒當眾揮毫之事,認為創作是神聖的,哪有三兩下完工的道理!但四十歲之後,放下侷限了,在今年當代藝術館展覽「媒體大哼」的現場,邀請七位台灣響噹噹藝術家共同作畫,他說:「現在覺得,圓滿一件事情比神聖更偉大,這次創作稱為八仙過海,七男一女集體揮毫,記住,生命最重要的是自由,別當個被創作綁死的藝術家。」

自由是部分的任性,這是倪再沁獨有的「自由論」。九0年代,當時三十七歲的倪再沁在《雄獅美術》雜誌發表了一篇關乎台灣藝術主體性的文章,因犀利的言論掀起藝術界的喧然大波,更觸發與藝術工作者的筆戰論辯,激辯數回,倪再沁在藝壇地位聲名大噪,投下震撼彈的同時,一種微妙的藝術思維也正悄悄改變,檯面上,倪再沁像是個話題大王,藝術者無人敢接近,但在檯面下,人人敬他佩服他,倪再沁把別人不敢說的話,說得頭頭是道,說得切中人心,在在指出台灣藝壇的盲點與無格。「簡而言之,台灣的當代藝術在哪裡?台灣藝術完全西化了,大家認識Andy Warhol,卻不認識孔儒思想,傳統經典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有誰想要去發掘、去探索?流行顯學皆會消逝,台灣呢?本體剩下些什麼?了解自己的土地、人民,一切藝術莫不植於本土、生活,懂得追根溯本,這才是台灣藝術界的當代自我。」

冷眼嘲諷紀錄台灣當代藝術

四十歲之後,倪再沁完全丟掉了不痛不癢的水墨畫家之名,他說看透了,從「媒體即訊息,政治即生命」的熱血青年跳脫出來,深刻了解到「媒體是最大的暴力,政治是最大的騙局」,因此他拔掉了凝重灰暗的壓抑藝術,走向嘲諷、冷眼旁觀的當代藝術之路,比如:倪再沁把肉片貼在彩色油畫的山水圖中,象徵山水裡充滿慾望的社會亂象;更在今年度當代藝術館所展的「媒體大哼」個展中,在他的雕塑作品「4P豬」前宣告即將參選下一屆總統大選,以一副「亂世梟雄」的姿態登上媒體版面。他用藝術「搞」政治,並藉著藝術打媒體,在反其道而行的藝術思維下,使得獨一無二的台灣當代藝術甦醒、運作。

他的作品極多,能上新聞版面的卻是相當具爭議性的「怪談系列」,比3P更荒謬的4P雜交作品「東京怪談」、「台北旺旺」,遊走在「藝術」還是「色情」之間,倪再沁還下了一標:「哪一隻最爽」引發極大爭論。首先,他選擇抄襲,幽了村上隆等日本當代最紅畫家一默,再次,也嘲笑台灣盲目跟隨流行藝術的無格。以作品中充滿相擁、纏鬥、雜交等動作表徵,調侃台灣政治亂象及國際藝壇現象。倪再沁面對排山倒海的詰問,只是輕描淡寫的說:「藝術即觀念,這是嘲笑經典、社會的最佳代表作。」

狂傲不止如此,今年首度曝光的「畫中仙」,倪再沁虛擬重現了童年記憶中的電影畫報與大型看板。「在自己的藝術中,我就是老大!」雖然他厭惡媒體,認為媒體是一切暴力的根源,但卻異常的對電影有著莫大的寬容。或許,這跟他的母親與朋友合夥經營電影院有所關聯,也是他生涯中最早接觸到的「媒體藝術」,於此,竄改了經典電影海報的文字內容:「天地一沙鷗,射鵰英雄傳」,連艋舺也被幽了一默。又再度呼應,倪再沁從不走正規正舉的藝術之道,變向地為台灣「格」藝術立下標竿。

以子之矛 攻子之盾

在倪再沁的世界裡,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甚至突破不了的界線。他把藝術最大禁忌-「抄襲」,變成了一種批判藝術。全新作品「超.超扁平」系列,想法源自村上隆提出的Superflat「超扁平」,意指不講究深景,指大眾扁平無深度的文化現象。正如倪再沁提倡「以媒體反媒體」的言論,這個「超.超扁平」也有著「以商品反制商品」的語意和行動趣味。把當代藝市的超級之作大搞Kuso,直接拿著畫冊製版絹印,擴大網點讓這些經典巨作變得粗俗不堪,甚至把顏色印偏,藍不藍、綠不綠、紅不紅,讓內容和形式呈現更加荒謬、卑賤與窄化,藉此調侃這些震天價響的明星藝術商品的內涵廉價、庸俗之意。而能冠冕堂皇的把「抄襲」帶入藝術殿堂,成為合理化的「攻擊」武器,倪再沁是第一人。

他的狂熱可寫上三天三夜,從他所辦的報紙可略見一二。倪再沁於民國九十五年起開始辦報,從首創的「台灣雲報」、「沁報」到現在的「頑皮豹」,十六年來總共發行七份報紙,用意在揶揄媒體獨攬新聞,嗤笑極盡腥、羶、色的社會亂象,也為當年策展多項展覽,卻因不敵其他新聞的聳動有趣,落得零版面的報導露出復仇。報上,頭版即是倪再沁為題的蓄意造假新聞,副版,也是以倪再沁為主角的撰寫角度,獨裁的可怕,偏頗的醜陋,以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揶揄媒體到無路可退。

重現清明上河本土藝術

嘲諷的行為藝術,看似放下了所有的不滿與憤恨,另一角度而言,更代表倪再沁對現世的眷戀。大半個世紀,倪再沁的藝術脫離不了批判、嘲諷的強烈特質,但回歸心之初衷,一個從傳統水墨畫起家的藝者,對於還原藝術原貌,內心深處仍是極度渴望,就像他生於台灣,藝於台灣,原點,純粹,清明清明的創作意旨,是永遠抹滅不去的美學之根。

所以,倪再沁所做的一切抗爭,都是要喚醒眾人對傳統文化的重視,他的用心,在「原作重現」系列中一覽無遺。倪再沁重整三十三件歷代名畫,把原畫作上的題字、章印通通用電腦科技消除,讓「還我山河」與「藝術清白」的雙關用意了然於此,再繼續深入探究背後最深意涵,鼓吹國人以主體性的立場,認定自己的文化瑰寶,拋下流行包袱,重拾中國歷代名家的藝術成就。

也許,倪再沁的狂熱藝術,是源自脆弱,長期為肝病所苦而導致,更是害怕失去,所以懂得勇敢的真意。至此,他不斷挖掘、挑戰藝術的韌性與真諦,數位影像裝置作品「夢幻泡影」,正是重現人世最美的一刻即時銷毀,傳遞「當下」瞬失而成「過往」,也間接探究「觀念重於物質,過程優於結果」的思維。倪再沁的美學精神其實從未改變,只是藉由不同的藝術手法與自我不斷論辯,尋找到最美的藝術叫做生活,時間是帶不走生命的印記,它懸浮在微塵中、飄盪在時空裡,這,就是活過的「證據」。●○

倪再沁
當代藝術家。現為東海大學台灣美術研究中心主任。
曾是引動台灣美術主體性論戰的藝評人,並以反諷藝術上修台灣當代藝術史。

photo/Eddie 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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