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儒亦商 蘇富比亞洲區行政總裁程壽康
程壽康堪稱近幾年亞洲拍賣界的明星經理人,律師出身、通曉中國事務的他,口才便給,重情又精明,天平兩端看似矛盾的特質,在他身上卻能平衡出某種亦儒亦商的人格魅力。
今年適逢香港蘇富比成立40周年,在秋拍前夕,蘇富比就不斷放出消息,「繼2009年後,今年首度重啟夜場拍賣」、「2013年蘇富比秋拍夜場拍賣,是亞洲歷來估價最高的同類型晚間拍賣會」等等,強力的宣傳讓九月底適逢中秋聯假的台北預覽,絲毫不受颱風攪局影響,人氣特別旺盛,在40歲生日之際,而回顧香港蘇富比過去十年來的發展,歷經2009年前後的金融海嘯衝擊、大陸市場崛起帶來的藏家結構改變,蘇富比內部也經過劇烈的調整,而帶領香港蘇富比成功轉型的關鍵人物,便是亞洲區行政總裁程壽康。
情繫中國
他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在英國深造法律,卻「情繫中國」,從小嚮往中學課本所描述,民國文人的風雅生活,帶著對古老中國的好奇,程壽康在碩士階段精研中國歷代法律,意外開啟日後連串的特殊機遇;八○年代末期,中國聲勢尚未起,任值於香港律師樓的他因為讀過中國法律,而被派任內地擔任開設據點的「開路先鋒」,此後北京兩年的生活經驗,成為日後處理中港交涉事務的基礎;在法界聲名漸開後,他被延攬至迪生集團(Dickson Concepts International Limited),除了擔綱法律顧問工作,也實際參與多種品牌在內地的開拓與營運實務,一路作到董事會執行董事;2005年,他在蘇富比二度挖腳下,離開了任職15年的迪生集團,接下帶領香港蘇富比轉型的重要任務。
看似坐上風光的大位,卻也是一段艱難的起點,內行人都知道當年頂著「蘇富比亞洲區行政總裁」這個頭銜,背後得扛起什麼樣的重擔,但對程壽康而言,這個機會卻也是某種人生緣分的開花結果,與他心中所嚮往的中國的、文化的美好事物有所連結,過往的北京生活、法律與商業歷練彷彿都只為了鋪陳這段緣分。心底深刻的嚮往讓程壽康擱下多年職涯的倦怠,把這份重擔視為今生的夢幻工作,就任至今八年間,香港蘇富比從僅有30多名員工的規模發展為擁有100多名員工的大公司,一路挺過金融海嘯期間「全球蘇富比刪減一億美元預算」的樽節窘境、力主將亞洲當代藝術與東南亞藝術兩大拍賣專場移到香港所引起的反彈、要求審核拍場舉牌新客背景與保證金制度等等挑戰;也創造了亮眼的成長,2006年蘇富比香港拍賣僅進帳19億港幣,但至2011年全年進帳已逼近78億,占全球蘇富比收入約兩成!日前,台北預展期間,本刊在程總裁忙不迭招呼現場貴賓的空檔,進行了專訪,親炙他的行事手腕與人格魅力,從面臨挑戰的態度,到分析當前拍賣競爭情勢,處處透著某種奇特的和諧,兼容老練與優雅。
提到金融海嘯期間,被迫成本縮減的往事,看重人情味的他皺著眉頭說:「當時香港蘇富比還只有30幾個人,大家像兄弟姊妹一樣,是個小家庭,但總部來的壓力讓我們不得不裁員;營運上盡量減低開支,比如往常春秋兩拍都會印製大量圖錄,製作費與郵費都很驚人,所以後來幾乎已不往來的客戶,就不寄,還有如果拍品估價沒有到一定的檔次,也不特地作專門的圖錄;經濟困難的時候,中間水準的拍品影響最大,所以後來除非頂級的東西,否則我們就不收,只把精力放在最有效益的地方,貴精不貴多。」對效益的思考,充分展現程壽康的精明與遠見,2010年後,亞洲拍賣市場漸漸恢復活力,他開始力主將原本在紐約與新加坡舉行的亞洲當代藝術與東南亞藝術拍賣專場,全部移到香港。
效益掛帥
「以東南亞藝術拍場來說,我覺得亞洲相對來講,不需要那麼多據點,分散那麼多人力物力,香港可以作為亞洲拍賣的總部。我提出這個建議時,很多人反對,覺得我們香港要當老大,要搶新加坡的生意,我說同樣要辦拍賣,新加坡只拍東南亞藝術,客人到那裡也只能看東南亞藝術,如果移到香港春秋兩拍裡面,東南亞藝術品可以接觸到更多不同的客人,本來只買書畫的人有可能因此動念想要收藏東南亞的東西,原本只買東南亞藝術的人,來香港也有機會見到珠寶、書畫等別種類的藝術,我們春秋兩拍的人流,跟新加坡拍一天的人數,那根本沒法比,現在大家都不complain了,因為買東南亞藝術的人不只是東南亞人了,台灣大陸,甚至歐美都有,集中在一個代表性的拍賣,才能有集客、跨界購買的最大效益。至於亞洲當代,當然要在亞洲拍,多數情況是,本地人最會支持本地人。」
在營運上關注效益,程壽康自是有鐵腕的一面,然而對外,他向來以身段柔軟,熟諳人情世故著稱,但商場上的能說善道,不等於鄉愿,適當的表達負面意見也是公關能力的一部分,近一兩年歐美藝廊紛紛進攻香港市場,中國內地的拍賣公司也到香港成立據點,面對競爭態勢,問他香港蘇富比如何因應,他除了有憑有據地說明因應之道,還連說數次「不公平」,直陳對中國相關拍賣法令的不滿,「我們主要是經營藝術品的二手市場,價格也有一定行情,反而外來的畫廊,賣的東西多是一級市場,也大多是外國的畫家,雖然香港是國際城市,但一級市場的外國藝術家不見得能這麼快得到港人的認同。而且我們現在也有自己的畫廊,以前一年只有春秋兩個大拍,現在我們也能作很多常規性的小拍賣,還也與畫廊合作過展覽,所以一級市場這一塊,我們也已經開始參與,這是我們的對策。
公關手腕
「中國拍賣公司來香港,我就覺得有點不公平,先前我們要到內地去,法令一直不允許,雖然如今蘇富比已經成為第一家在北京拿到拍賣牌照的國際拍賣公司,但他們不讓拍古文物,包括古代工藝品、古畫、書法等等,只能賣珠寶、鐘錶等等非文物的東西,但是這些東西的進口稅往往很重,除非法律有所改變,否則這就是不公平,他們來香港很容易,幾乎是今天註冊,明天就拍賣,但我們進去,拿到牌照了,還是這不能拍,那也不能拍,關卡重重。」程壽康強調,這些拍賣行來到香港也必須面對現實,諸如營運成本高昂、拍賣資訊必須高度透明化,更重要的是,中國拍賣公司僅在中國書畫一項,能與國際拍賣公司抗衡,「在中國瓷器、現當代繪畫作品、洋酒、珠寶等等方面,他們跟我們的距離還是非常大,這是需要很久時間才能追上來的,像他們在內地賣了那麼多年瓷器,也沒有辦法做一個國際級獨立藏家的藏品專拍,這種等級的專拍還是只會給我們或同業佳士得,不過他們學習得很快,香港也提供了比較寬鬆的商業環境,不像我們去中國,遇到很多困難,不公平。」一頓話下來,既清楚說明了自家優勢與領先事實,也不忘借媒體稍稍拉高抗議分貝,沒有政策的主場優勢,起碼要提醒大家蘇富比仍是專業上的老大哥。
縱然意在言外的工夫實在精彩,但對程壽康來說,生活中最傾心的還是他鍾愛的玉石收藏與植栽園藝,喜歡玉的溫潤有靈性,牢牢記住古書中君子總以玉為配飾,以玉自許高潔;興趣是如古時文人札記所述,閒暇時拈花惹草,以此澆灌心靈,「我最大的夢想就是,住在老北京的四合院裡,坐在庭院裡賞花,寫詩,我最愛這種lifestyle。」從商精明,生活務求風雅,亦儒亦商,約莫也就是如此。●○
Photo/張嘉興